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鶴林玉露 | 上頁 下頁 |
甲編·卷四(1) |
|
嘉定間,當國者憚真西山剛正,遂謂詞科人每挾文章科目以輕朝廷,自後,詞科不取人。雖以徐子儀之文,亦以巫鹹一字之誤而黜之,由是無複習者。內外制,唯稍能四六者即入選。殊不知制誥詔令,貴於典重溫雅,深厚惻怛,與尋常四六不同。今以尋常四六手為之,往往褒稱過實,或似啟事諛詞,雕刻求工,又如賓筵樂語,失王言之體矣。胡衛、盧祖皋在翰苑,草明堂赦文雲,「江淮盡掃于胡塵」。太學諸生嘲之曰:「胡塵已被江淮掃,卻道江淮盡掃於。」又曰:「傳語胡、盧兩學士,不如依樣畫胡盧。」端平初,患代言乏人,乃略更其制,出題明注出何書,仍許上請,中選者堂除教官。然名實既輕,習者亦少。昔孝宗朝,議者欲科舉取士,以論策共為一場,制詔表章為一場,上欣然欲行之,而周益公等不主其說,遂不果行。餘謂若行此法,則舉子無不習王言者。習者既多,自有精工者出於其間,他時選拔而用之,何患絲綸之不雅正乎! 楊誠齋丞零陵日,有《春日》絕句雲:「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張紫岩見之曰:「廷秀胸襟透脫矣!」 與敵對壘,必分兵以擾之,設詐以疑之。擾之,則其力不給;疑之,則其心不安。力不給,則敗;心不安,則遁。 李績臨終,謂其弟德曰:「吾子孫若有志氣不倫,交遊非類者,必先撾殺之而後以聞。」其言嚴厲如此。《酉陽雜俎》載,績孫敬業,年十許歲,勇悍異甚。績心患之,伺其入林獵獸,縱火焚林,敬業見火至,刳所乘馬,入其腹中。火過,浴血而出,迄不能害。臨終之戒,為敬業發也。厥後則天之禍,敬業起兵,所謂「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在」者,名義固正,亦狂率矣,卒殲其宗。然武氏之立,大臣力爭之,以績家事一語而定。唐之子孫,半為血肉,殲宗之禍,非天報耶? 徐淵子詩雲:「俸餘擬辦買山錢,卻買端州古硯磚。依舊被渠驅使在,買山之事定何年?」劉改之賀其除直院啟雲:「以載鶴之船載書,入覲之清標如此;移買山之錢買硯,平生之雅好可知。」淵子詞清雅,余尤愛其《夜泊廬山》詞雲:「風緊浪淘生,蛟吼鼉鳴,家人睡著怕人驚。只有一翁捫虱坐,依約三更。雪又打殘燈,欲暗還明。有誰知我此時情?獨對梅花傾一盞,還又詩成。」 杜陵詩雲:「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雲。望斷似猶見,哀多如更聞。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又雲:「獨鶴歸何晚,昏鴉已滿林。」以興君子寡而小人多,君子淒涼零落,小人 噂遝喧竟。其形容精矣。 世傳《滿江紅》詞雲:「膠擾勞生,待足後何時是足?據見定隨家豐儉,便堪龜縮。得意濃時休進步,須知世事多翻覆。漫教人白了少年頭,徒碌碌。誰不愛,黃金屋;誰不羨,千鐘祿。奈五行不是、這般題目。枉費心神空計較,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須采藥訪神仙,惟寡欲。」以為朱文公所作。餘讀而疑之,以為此特安分無求者之詞耳,決非文公口中語。後官于容南,節推翁諤為餘言,其所居與文公鄰,嘗舉此詞問公。公曰,非某作也,乃一僧作,其僧亦自號「晦庵」雲。又《水調歌頭》雲:「富貴有餘樂,貧賤不堪憂。那知天路幽險,倚伏互相酬。請看東門黃犬,更聽華亭清唳,千古恨難收。何似鴟夷子,散發弄扁舟。鴟夷子,成霸業,有餘謀。收身千乘卿相,歸把釣魚鉤。春晝五湖煙浪,秋夜一天雲月,此外盡悠悠。永棄人間事,吾道付滄洲。」此詞乃文公作,然特敷衍隱括李杜之詩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