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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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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善,涇之東鄉人,客武穴鎮,為朱大興縣煙棧掌計簿。忽一日,立而反蹶,眉豎目張,口泛涎洙,昏不知人。譫語喃喃多怨詞,細察之,蓋厲鬼之索債前生者。 固詰其詳,答雲:「朱固我之契友也。然已托生四世矣。其最先一世,朱與餘亦同為涇產,所業為行腳漢。余之姓洪,朱之姓胡也。同抱郵筒銀橐,往來涇漢間。胡有眷屬,而余則年逾四十,尚游泳以鰥。雖有胞侄,浪蕩不習生業,非克家之令子。辛苦行囊中,私蓄三百金,秘不泄於人。契如胡友,不之知也。一日,挾漢江函信,與胡友同舟。返涇中途,疾作且殆,自知不治,因告胡友曰:「我兩人義均籲弟,今且永訣,特有所托於君。余行囊中有金三百,瞑目後煩君視殮。計持此金,經營旅櫬、歸正首邱外,尚有餘資。洪家小豎子,雖甚不材,然系吾兄一脈之延。宗祧所托,義猶吾兒也。下葬後,乞檢余金付之,期無餒若敖之鬼焉。」胡友任殮任葬,俱如所囑,惟余金盡飽私橐,並無一鋌俾洪氏子。余時心懷冤抑,欲待胡死一決,不謂餘守湖北,胡死涇上,數千里稽察所及,胡已托生直隸,由直隸而轉生山西,由山西而複生涇邑,即今之朱大善者是也。餘待彼已近百年,陰曹之需費,非尋常可比。今特索前生債,以彌陰曹之空。債不償,訟不能罷也。」 浹旬之間,不惟大善病狂,棧內種種作祟,閉門不通貿易,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仍以問之病者,則言:「餘已控詞本地城隍廟,移牒涇縣,諮取原案。案委邑土地來鎮,共聽斯獄,今須朱大善呈覆牘焉。」聞鬼言者,以為陰曹之獄,未易訴也。或言南市某甲,善具獄詞,乃召而商之。甲至,謂:「陰獄之與陽律,其理一也。既負洪翁債,當具限狀,以約清償期。然幽冥異路,未可以金銀歸趙。計惟有冥鏹可焚耳。」 因具訴詞,言:「當日致誤所托者,並非有意願作負心人。但恐洪侄不材,到手黃金,涸可立待。不如假作資本,歲權子母之利。洪之蓄積,既不至一朝耗盡,某亦略沾餘潤。俟豐腆後,或算交乃侄,或為置祭田於祠,以傳之永久。不圖一病偶染,未及清厘而遽嗟溘逝。此則當日負托之由耳。今乞准立十日之限,多焚楮鏹,倍息以償。」於是,出其俸銀四十余金,悉市楮鏹,以焚於廟。 病者複言曰:「四世之債負,已倍息算結矣。清償之外,尚餘數千金,已代朱大善登簿寄庫。待朱壽終時,可報名自取也。餘藉楮鏹力,輸帑豐贍,業奉閻君旨,往生休甯汪氏家,當由不讀得官剌史。倘念舊好,可往訪于休寧,則謀面有日也。」言既畢,朱病若失。問其病時所作,茫不記憶矣。 然南市某甲,自詡獄詞之力,能脫朱於死,而所費且不甚奢。因之勒索重謝,謂非百金不足以稱報德。街之左右鄰,相與調停,卒報以四十金,甲殊不滿意焉。 籜園氏曰:冥錢之制,所以濟報鬼者用意之窮也,豈真有鬼市焉,為之通緩急哉?朱大善事,傳聞于族人大茂。茂開傘鋪于朱棧對門,事系目擊,應非子虛。第以行腳漢而能積金三百,且常置行囊,似非情理之宜。又所稱洪姓、胡姓,皆不言其名,相去百年,無憑考證;而且控理之案,不聞質訊於公庭;輸帑幾何,遽博高官于來世;餘銀寄庫,既無券據;休寧過訪,亦只空言。他日取銀烏有,謀面無人,又何處尋此洪鬼面責其妄哉?竊意此即冥界中之南市某甲捏詞冒詐者耳,非真有所謂洪姓冤魂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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