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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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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媽,上虞沈鈺之妻;張大媽,其大姆也。二媽悍鷙橫暴,與大媽同爨,屢淩虐大媽。大媽夫興茂,性柔懦,日視大媽冤苦,惟俯首隱忍而已。李每詆張,必兼侵興茂,謂其:「恇怯無能,不敢嚴閨訓,縱容嬌懶婦,欲養作娼妓耶?」種種惡聲,不堪聒耳。李卷發麻面,大眼濃眉,猙獰如鬼。張貌頗韶秀,故李常詈為淫婢,善狐媚籠絡無氣男子,使不能贈一拳。張或偶辯是非,未有不遭其橫撻者。含冤積恨,欲訴無門。 一日,張以浣紗偶留溪上,家有雞為丐者攫去。李怒捽張發痛毆,張不能堪,雉經以死。李自知遇張不情,恐其鬼之報怨也,乃覆殮於棺中,頭腦四肢,各布生鐵以厭之。興茂知之,而不敢問。 李產一子,張無子,惟一女,名富姑,方七歲。興茂以其童年失恃,且知二媽之不容也,遂乞與鄰村郭某家撫養為媳。越十五年,富姑且乳矣,乃告其父曰:「往者母沒時,兒雖稚齒,然已略有知識,父亦知母死之覆身入殮乎?顛倒十五年,鬼亦憊矣,何至今尚無意相救耶?」茂曰:「慎哉,毋多言!脫令二姆知,吾父子尚望活耶?」富曰:「嘻,胡畏懼至是哉?或不敢公行其事,苟暮夜無人時,私啟其棺,棄鎮鐵而反正其屍,誰能禁我哉?」茂曰:「善!」乃密約健工,夜半發塚更殮歃之,衣衾有加焉。又恐塚土翻動,見者疑之,詁旦趣工,持畚鍤而故培其隴。二媽不之察也。 是時,二媽子娶婦已三抱孫矣。忽夢張曰:「汝斃吾命,殊酷已極。予今牒于冥王,將殲汝骨肉而甘心焉。」其年鈺死,而其子亦夭。塚孫年十二,性敏慧,為其舅鄭二所鍾愛,攜往荊襄,將習估計業,江行遇風,舟覆墮水死。李撫二孫,並養雛女一,涕洟茅舍中,亦覺晚景之不佳矣。然而狼心不改,暴戾如故,鄰里共患之。寡媳鄭氏,知其所為不善,時時勸諫,弗聽也。 一夕,李與孫俱已就寢,惟鄭及雛養女尚勤夜課。四更火作,鄭與女冒煙以逃,不遑顧李也。其時,烈焰飛騰,黑靈芝燔耿霄漢。四鄰麇至,隔火呼二媽,猶聞喧喊之聲。然而火球迸射,門徑已迷。流光閃爍中,隱約見其手挽雛孫,勢將奪門以出。逼火而僕,爆烈移時,腥臭不可耐。比天明火熄,於灰燼中出其骨,亦零星不全矣。 最異者,庭前有桑樹數株,去屋簷五丈有奇。嚴冬雪後,枯葉盡脫,林立空條,悉為火灼,頏樻拳挺,黝然焦炭。火力遠不相逮,不知何由連及。殆亦故為其異,以示天報之顯也夫。籜園氏曰:人世之冤深似海,呈控不力。所謂司牧者,誰則有心垂顧耶?此陽世之積,皆固然也。不謂夜台之鬼,身死骨冤,幽閉十五年而冥報無聞。陰曹之玩視民瘼,與陽世又何以異焉?豈壓鎮之法果有益哉?或謂二媽之斃張也止一命,而報及全家,不亦過當矣乎?雖然,二媽之于張,既斃之而又陰錮之,其罪情固不止一命也。況斃其夫、斃其子、斃其孫,而不遽斃其身若雛,未始不冀其改悔而更從寬典焉。至暴戾如故,而勸諫弗聽,則盡室焚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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