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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則 朝奉郎揮金倡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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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風雨忽來,凝陰不散,落落停停,約有十來日才見青天爽朗。那個種豆的人家走到棚下一看,卻見豆藤驟長,枝葉蓬鬆,細細將苗頭一一理直,都順著繩子,聽他向上而去,葉下有許多蚊蟲,也一一搜剔乾淨。那些鄰舍人家都在門外張張望望,嚷道:「天色才晴就有人在豆棚下等說古話哩,我們就去。」 不多時就有許多坐下,卻不見那說故事的老者。眾人道:「此老胸中卻也有限,想是沒得說了,趁著天陰下雨,今日未必來也。」 內中一人道:「我昨日在一舍親處聽得一個故事,倒也好聽,只怕今日說了,你們明日又要我說。我沒得說了,你們就要把今日說那老者的說著我也。」眾人道:「也不必拘,只要肚裡有的便說,如當日東坡學士無事在家,逢人便要問些新聞,說些鬼話,明知是人說的謊話,他也當著謊話聽。不過養得自家心境靈變,其實不在人的說話也。」 那人遂接口道:「我正說的就是蘇東坡。他生在宋朝仁宗時,做了龍圖閣學士,自小聰明過人,凡觀古今書史,一目了然。看見時事紛更,權奸當道——如王安石『青苗』等事,也不嘗要把話譏刺他或做詩打動他。聰明尖酸處固自占了先頭,那身家性命卻干係在九分九厘之上。倒不如嘿嘿癡癡、隨行逐隊依著仕路上畫個葫蘆,倒得個一路功名,前程遠大,順溜到底。可見蘇東坡只為這口不謹慎,受了許多波吒。一日在家困頓無聊之極,卻向壁上題下一首詩來,說道:『人家生子要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就是這四句詩也是譏嘲當道公卿的話,卻是老蘇的舊病,不在話下。後來又有個老先生于仕途上不肯通融,屢遭罷斥,看見那聰明伶俐的做了大官,占了便宜,也向壁上學那東坡題下四句道:『只因資稟欠聰明,卻被衣冠誤此生。但願我兒伶且俐,鑽天驀地到公卿。』 此一首詩似與坡公翻案,然而譏誚當道亦與坡老相同,只好當個戲言。難道人家生的兒子聰明伶俐就是好的不成?也有生來不聰不俊、不伶不俐,起初看來是個泥團肉塊,後來交了時運,一朝發作起來,做了掀天揭地事業、拜將封侯的。譬如三國時有個孔文舉,年方十歲,隨著父親到洛陽任所。那時有個司隸校尉李元禮,極有名頭,大官府要去見他,無論本官尊重,那門吏也十分裝腔作勢,一時難得通報。彼時文舉乃十歲小兒,大模大樣持了通家稱呼的名帖,來到李府門上,說道:『我是李府通家。』門吏看見小小聰俊孩兒,即與通報。後來李公接見,問道:『足下與我那裡通家?』那孔文舉不慌不忙,從容對道:『昔先人仲尼與尊公伯陽有師友相資之誼,在下與老先生就是奕世通家也。』許多賓客在座聽了,各各稱奇。彼時座中有個陳建,最後方來,李元禮將此言說與陳建,陳建便道:『小時雖則聰明,無不了了,大來未必果佳。』文舉應聲說道:『看來老丈小時定是聰明,無不了了的了。』滿座之人俱各笑將起來,稱道:『如此聰明,異日不知至何地位!』那知這張利嘴人人忌刻,後因父親朋黨之禍,畢竟剪草除根了。可見小時聰明太露,乃是第一不妙的事。」 如今再說一個小時懵懵懂懂,後來做出極大的功業,封了極大的爵位,才是奇哩!此人出在隋末唐初,正當四海鼎沸之際,姓汪名華。初時無名,只有小字興哥。祖居新安郡——如今叫做徽州府——績溪縣樂義鄉居住。彼處富家甚多,先朝有幾個財主,助餉十萬,朝廷封他為朝奉郎,故此相敬,俱稱朝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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