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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4)


  投子大同

  舒州投子山大同禪師。本州懷寧人也。姓劉氏。幼歲依洛下保唐滿禪師出家。初習安般觀。次閱華嚴教,發明性海。複謁翠微山法席,頓悟宗旨。語見翠微章。由是放任周遊,歸旋故土。隱投子山,結茅而居。一日趙州諗和尚至桐城縣。師亦出山,途中相遇未相識。趙州潛問俗士,知是投子。乃逆而問曰:「莫是投子山主麼。」師曰:「茶鹽錢乞一個。」趙州即先到庵中坐。師後攜一瓶油歸庵。趙州曰:「久向投子。到來只見個賣油翁。」師曰:「汝只見賣油翁。且不識投子。」曰:「如何是投子。」師曰:「油油。」

  趙州問:「死中得活時如何?」師曰:「不許夜行,投明須到。」趙州曰:「我早侯白,伊更侯黑。」同諗二師互相問酬,廣如本集。其辭句簡捷意趣玄險。諸方謂趙州投子得逸群之用。自爾師道聞於天下。雲水之侶競奔湊焉。

  師謂眾曰:「汝諸人來這裡。擬覓新鮮語句攢華四六。口裡貴有可道。我老人氣力稍劣,唇舌遲鈍。汝若問我,我便隨汝答對也。無玄妙可及於汝。亦不教汝朵根。終不說向上向下。有佛有法,有凡有聖。亦不存坐系縛。汝諸人變現千般。總是汝生解自擔帶將來。自作自受。這裡無可與汝。不敢誑嚇汝。無表無裡可得說似。汝諸人還知麼。」時有僧問:「表裡不收時如何?」師曰:「汝擬向這裡朵根。」

  僧問:「大藏教中還有奇特事也無。」師曰:「演出大藏教。」

  問:「如何是眼未開時事。」師曰:「目淨修廣如青蓮。」

  問:「一切諸佛及諸佛法。皆從此經出。如何是此經。」師曰:「以是名字,汝當奉持。」

  問:「枯木中還有龍吟也無。」師曰:「我道髑髏裡有師子吼。」

  問:「一法普潤一切群生。如何是一法。」師曰:「雨下也。」

  問:「一塵含法界時如何?」師曰:「早是數塵也。」

  問:「金鎖未開時如何?」師曰:「開也。」

  問:「學人欲修行時如何?」師曰:「虛空不曾爛壞。」

  雪峰侍立。師指庵前一塊石曰:「三世諸佛總在裡許。」雪峰曰:「須知有不在裡許者。」師乃歸庵中坐。

  一日雪峰隨師訪龍眠庵主。雪峰問:「龍眠路向什麼處去。」師以拄杖指前面。雪峰曰:「東邊去西邊去。」師曰:「漆桶。」雪峰異日又問:「一槌便成時如何?」師曰:「不是性燥漢。」雪峰曰:「不假一槌時如何?」師曰:「漆桶。」

  師一日庵中坐。雪峰問:「和尚此間還有人參否。」師於牀下拈鑊頭拋向面前。雪峰曰:「恁麼即當處掘去也。」師曰:「漆桶不快。」

  雪峰辭去師出門送。驀召曰:「道者。」雪峰回首應諾。師曰:「途中善為。」

  僧問:「故歲已去,新歲到來。還有不涉二途者也無。」師雲:「有。」雲:「如何是不涉二途者。」師雲:「元正啟祚,萬物惟新。」

  問:「依稀似半月,罔象若三星。乾坤收不得,師向何處明。」師曰:「道什麼。」僧曰:「想師只有湛水之波。且無滔天之浪。」師曰:「閑言語。」

  問:「類中來時如何?」師曰:「人類中來,馬類中來。」

  問:「佛佛授手,祖祖相傳。未審傳個什麼法。」師曰:「老僧不解謾語。」

  問:「如何是出門不見佛。」師曰:「無所睹。」

  曰:「如何是入室別爺娘。」師曰:「無所生。」

  問:「如何是火焰裡藏身。」師曰:「有什麼掩處。」曰:「如何是炭堆裡藏身。」師曰:「我道汝黑似漆。」

  問:「的的不明時如何?」師曰:「明也。」問:「如何是末後一句。」師曰:「最初明不得。」

  問:「從苗辨地,因語識人。未審將何辨識。」師曰:「引不著。」

  問:「院裡三百人。還有不在數者無。」師曰:「一百年前五十年後看取。」

  師問僧:「久向疏山溳頭。莫便是否。」無對。法眼代雲:「向重和尚日久。」

  僧問:「抱璞投師,請師雕琢。」師曰:「不為棟樑材。」曰:「恁麼即卞和無出身處也。」師曰:「擔帶即伶俜辛苦。」曰:「不擔帶時如何?」師曰:「不教汝抱璞投師更請雕琢。」

  問:「那吒太子析骨還父,析肉還母。如何是那吒本來身。」師放下手中杖子。

  問:「佛法二字如何辨得清濁。」師曰:「佛法清濁。」曰:「學人不會。」師曰:「汝適來問什麼。」

  問:「一等是水,為什麼海鹹河淡。」師曰:「天上星,地下木。」法眼別雲:「大似相違。」

  問:「如何是祖師意。」師曰:「彌勒覓個受記處不得。」問:「和尚住此來,有何境界。」師曰:「丫角女子白頭絲。」問:「如何是無情說法。」師曰:「惡。」問:「如何是毗盧。」師曰:「已有名字。」曰:「如何是毗盧師。」師曰:「未有毗盧時會取。」

  問:「歷落一句請師道。」師曰:「好。」

  問:「四山相逼時如何?」師曰:「五蘊皆空。」

  問:「一念未生時如何?」師曰:「真個謾語。」

  問:「凡聖相去幾何。」師下禪牀立。

  問:「學人一問即和尚答。忽若千問萬問時如何?」師曰:「如雞抱卵。」

  問:「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如何是我。」師曰:「推倒這老胡,有什麼過。」

  問:「如何是和尚師。」師曰:「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形。」

  問:「塑像未成。未審身在什麼處。」師曰:「莫亂造作。」僧曰:「爭奈現不現何。」師曰:「隱在什麼處。」

  問:「無目底人如何進步。」師曰:「遍十方。」僧曰:「無目為什麼遍十方。」師曰:「著得目也無。」

  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不諱。」

  問:「月未圓時如何?」師曰:「吞卻兩三個。」僧曰:「圓後如何?」師曰:「吐卻七八個。」

  問:「日月未明,佛與眾生在什麼處。」師曰:「見老僧嗔便道嗔。見老僧喜便道喜。」

  師問僧:「什麼處來。」曰:「東西山禮祖師來。」師曰:「祖師不在東西山。」僧無語。法眼代雲:「和尚識祖師。」

  問:「如何是玄中的。」師曰:「不到汝口裡道。」

  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與人為師。」又問:「見後如何?」師曰:「不與人為師。」問:「諸佛出世,惟以一大事因緣。如何是一大事因緣。」師曰:「尹司空請老僧開堂。」

  問:「如何是佛。」師曰:「幻不可求。」

  問:「千里尋師乞師一接。」師曰:「今日老僧腰痛。」

  菜頭入方丈請益。師曰:「且去,待無人時來為闍梨說。」菜頭明日伺得無人。又來請和尚說。師曰:「近前來。菜頭近前。」師曰:「輒不得舉似於人。」

  問:「並卻咽喉唇吻請師道。」師曰:「汝只要我道不得。」問:「達磨未來時如何?」師曰:「遍天遍地。」曰:「來後如何?」師曰:「蓋覆不得。」

  問:「和尚未見先師時如何?」師曰:「通身不奈何。」曰:「見先師後如何?」師曰:「通身撲不碎。」曰:「還從師得也無。」師曰:「終不相辜負。」曰:「恁麼即從師得也。」師曰:「自著眼趁取。」曰:「恁麼即辜負先師也。」師曰:「非但辜負先師。亦乃辜負老僧。」

  問:「七佛是文殊弟子。文殊還有師也無。」師曰:「適來恁麼道。也大似屈己推人。」

  問:「金雞未鳴時如何?」師曰:「無這個音響。」曰:「鳴後如何?」師曰:「各自知時。」

  問:「師子是獸中之王。為什麼被六塵吞。」師曰:「不作大無人我。」

  師居投子山三十餘載。往來激發請益者常盈於室。師縱之以無畏辯。隨問遽答,啐啄同時。微言頗多,今略錄少分而已。唐中和年。巢寇暴起,天下喪亂。有狂徒持刃上山問師。住此何為。師乃隨宜說法。魁渠聞而拜伏。脫身服施之而去。師幹化四年甲戍四月六日。示有微疾大眾請醫。師謂眾曰:「四大動作,聚散常程。汝等勿慮。吾自保矣。」言訖跏趺坐亡。壽九十有六。詔諡慈濟大師,塔曰真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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