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筆記雜錄 > 北東園筆錄初編 | 上頁 下頁
盜報恩


  甲與乙皆福州南台人,素相善。乙偶辭甲去,不知所往,甲思之甚。甲精于賈,家漸裕,廣廈連雲,食指數百。門前開酒店,日坐其中稽出入焉。一日,乙過其門,甲大喜,挽入店中敘契闊,且曰:「比餘家計日繁,必須相助為理。」乙難之,強而後可。甲優待之如親兄弟,亦日坐店中。有挈磁瓶來沽酒者,就壚頭飲,瓶將罄,複沽益之,而已入醉鄉。乃攜瓶去,不數武跌于牆邊,瓶碎酒潑牆,不顧而去。乙熟視之,問曰:「牆內有室否?」曰:「有"。曰:「今夜須防賊,渠之醉跌皆偽也,牆土得酒而松,易於掘耳。」乃篝燈於室伺之。

  夜過半,果聞牆外登登聲,俄而牆穿,一腿先進。遽持其腿,而開門捉賊,則一無頭人橫臥牆外,眾皆駭。乙令速將死人碎為數段,裝大酒罈中,連夜抬至江邊沉之,仍關門睡至天明。乙告甲曰:「此三日內宅中人不許擅出,外來者無論何人,作何事幹,皆須一一告我。」越三日,甲告乙日:「前兩日並無人出入,惟今晨有村農來議賺糞事,緣宅牆盡處有一廁坑,約明日早晨來盤糞,已許之矣。」乙默然。

  待至夜深,即率宅中人先盤糞,糞盡而人頭見。乃取頭出,盡複其糞,而以囊盛頭,加石而投之江。翼日,果有村農五六人來盤糞,事畢,無所見,相率去。於是乙告甲曰:「此後可高枕無憂矣。」

  居無何,乙複辭去,苦留之不可,詰其所往,則模糊以應。時吾鄉海寇正熾,被獲者輒斬,每案至少亦十餘人。一日有押海案赴市曹者,則乙在焉。甲大驚愕,就抱之而哭,押者皆側目。乙忽舉腳踢甲曰:「便宜了汝,我正想誣攀汝,今無及矣。」

  甲被踢,暈絕僕地,久而始蘇,徐悟乙以一踢數言救之,否則海寇之黨,鮮不被逮矣。乃感乙之恩,越日,私往收其屍,而經紀其家室焉。古言盜亦有道,信矣。而如乙之智術,乃能救人,何不能自救?此盜之所以為盜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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