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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姚克見上官雲珠進來,靈機一動,便要她一起坐下來「陪客」。上官雲珠知道談話的重要,便欣然答應。

  中年人心裡明白,姚克在國外有他的立足之地,只要他思定後路去國外,那自己亦可乘他的「便船」一同前往。上官雲珠一進門,中年人見她窈窕的體態,便一下子明白:姚克的舉棋不定,也許還在這位嬌夫人身上。他見上官雲珠坐定身子,便以感激的口吻說:「啊,姚夫人賞股陪同,榮幸!榮幸!」

  上官雲珠欠欠身子,回他的「恭維」話道:「貴客親臨寒舍,榮光,榮光!」此刻,她心裡突然跳出一個念頭:曾聽姚克說過,眼前的這個政府官員,是管轄影業界的,從他嘴裡,興許能打聽到一些什麼消息。「先生,公務忙吧?」

  「怎麼說呢?唉……」中年人眼睛陝了幾下,便對上官雲珠敷衍開了,「姚夫人您也忙吧?」

  「忙倒是無所謂,只是……有一點煩躁。」

  「煩躁?」

  「先生你有所不知,吃我們這行飯的,盡受冤枉氣!」上官雲珠臉露不悅之色,「你們這些當官的,常拿我們開玩笑!」

  「哦?」中年人仔細地聽著:「夫人不妨賜言一二。」

  「其實,象我們這些人能懂什麼呢?只知道演戲,掙酬金,過好日子,平民百姓嘛……可是,你們的便衣已天兩頭到我們『昆侖』來,把眼珠睜得老大,瞅著我們這些『戲要飯』的,幹什麼呀?」

  中年人「哈哈」大笑起來,他拍拍姚克的肩膀說:「尊夫人告起狀來了!」姚克附和著說道:「她就是心直口快,想什麼,就說什麼。」

  「不過……」中年人說,「這種特別情勢下,政府也只能這樣做。」

  「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在我們演戲人當中抓什麼共產黨呀!」

  「當然,當然,象姚夫人這樣的影星,政府決不會對你有什麼麻煩。可是你們『昆侖』……」中年人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這裡都是自己人,你們也不會外傳,『昆侖』有共產黨……」

  「哈哈……」上官雲珠大笑起來,「你們也太多慮了。『昆侖』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對他們了如指掌,他們誰不跟我一樣,丈夫妻子。演戲抓錢,吃好穿好,都是些混日子的人,誰想共什麼產?……」

  「不過……那個姓『鄭』的……」中年人透了一下。按規矩,他是絕不能吐露這種風聲的。眼下。這個欲找後路,欲求助於姚克的官員,怕與姚克夫人發生口角,所以只能遷就行事。

  上官雲珠一聽對方道出個「姓鄭的」,立刻會意,這是指鄭君裡導演。她心裡猛然一驚,難道鄭先生已被列入黑名單?

  「姓『鄭』的……是鄭君裡?」

  「嗯。此人……」

  「這個人呀,呆頭呆腦的,有點神經質,唉……夫妻不熱絡,刺激一大,神經錯亂……他這種人共產黨要不了他,要他發神經?哈……」上官雲珠談笑風生,不露一點破綻,這使那個中年人有點懷疑。他知道:手下人辦事就是那個樣兒,黑名單上多排一個名字。就多撈一筆獎金,他微微—笑說:「那麼姚夫人以為……」

  「他要是什麼共產黨,那我也是羅,姚克也是羅。哈哈……」上官雲珠笑得那麼爽朗,那麼自然,笑過後站起身來,說聲「先生,你坐,我去準備午飯。」就走出書房。

  中年人見上官雲珠走了,便又和姚克商量起「後路」來,一直談到中午。吃過午飯,中年人恭手告辭,說:「謝謝了!老弟務必拿定主意,別忘同舟共濟!姚夫入良言,吾當銘記。」

  中年人走了不多久,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韋小姐,近來混得不錯哇!」來客一見上官雲珠,如見熟人那樣,不拘禮節地便在椅子上坐下,「想必韋小姐還記得我吧?我叫阿三!在『明星』,我『侍候』過你……」

  上官雲珠想起來了,這個阿三,曾在張善琨手下幹過差使。那天去「明星」試鏡頭,阿三為她穿過王秀英的服裝。既然客來了,她該以禮相待:「哦,想起來了,請坐。」

  「看,我已坐下了。」

  「請用茶。」上官雲珠遞過茶杯。

  「我不客氣了。」阿三說罷,接過茶杯,「咕咚」幾聲,來個杯底朝天,「韋小姐,發大財了吧?」

  上官雲珠苦笑了一下:「這年頭,吃我們這碗飯的,能不餓肚子、不光屁股就算萬事大吉的了。」

  「說的是,說的是!」阿三連連點頭,轉而又笑著說,「不過,這年頭,象韋小姐這號有名氣的人,要發點橫財……也唾手可得。」

  「有這種運氣麼?」上官雲珠敷衍著,為他添了茶。

  「有哇。實不相瞞,阿三我如今在『新新』公司屋頂花園開了爿『錄寶劇場』,生意嘛,倒也興隆。」阿三得意洋洋地把手一伸,顯露出他手指上戴著的珠光閃爍的鑽戒,「如果韋小姐賞光的話……」

  「賞什麼光,三老闆?」上官雲珠一時還吃不准對方的來意。阿三卻透開了「麻袋底」,說:「我想恭請韋小姐光臨錄寶劇場,登一登臺,至於酬金……」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金條,往桌子上一放,「虧待不了你。」

  「三老闆想要我去演什麼?」

  「演什麼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會與你再磋商的!」

  「不,請現在就言明!」

  「好吧!其實……就演些老戲,還不是什麼《蝴蝶夢》、《大劈棺》、《殺子報》、《僵屍拜月》什麼的……」

  上官雲珠聞聽此言,頃刻氣上心來。反動當局把她們這些正流的明星當成「妓女」,「舞女」,而這些小老闆們也把自己視作掙錢的「歌女」,演這種污穢的戲,簡直是辱了自己的人格!

  「三老闆!」

  「韋小姐。」

  「這種戲,我不願演!」

  「那……韋小姐……」阿三明白了,象上官雲珠這樣有名聲的明星,一根金條豈能壓倒?於是,一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金條,嘻笑著說;「韋小姐,我早說過,酬金嘛,可以商量!」阿三把兩根餘條拿在手裡掂了掂份量,說道,「韋小姐,只要你點個頭,這兩根條子就是你的了,至於日後的酬勞,決不虧待!」

  上官雲珠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阿三越是以金錢引誘,對她來說越是侮辱人格。所以,她收起茶杯,不客氣地說道:「三老闆,我事兒挺多,改日再談吧。」

  「韋小姐——」阿三明知對方下了「逐客令」,卻不甘心這樁交易就此告終。於是,慌忙從手指上摘下那只鑽戒往桌上一放,咬一咬牙說道:「怎麼樣?只要韋小姐點個頭,哪怕讓我掛上你的牌子,無須你登臺,這些重金……」

  「三老闆!也許你走錯了人家,看錯了人!」上官雲珠臉色鐵板,兩眼圓瞪,「客氣一點,我把你當客人送走。要不——」

  「韋小姐何必發怒呢?」阿已見勢不妙,連忙收起桌上的金條、鑽戒,說,「凡事不能絕了後路呀!」

  「謝謝你的好意!」上官雲珠說了聲「送客人」,便氣衝衝地從客廳走向書房。

  姚克正在書房修改他的《清宮秘史》。他見上官雲珠氣衝衝地進來,問道:「珠,在廳堂跟誰發脾氣了?」

  「一個劇場老闆!」

  「怎麼回事?」

  「他以重金聘我去他那兒演戲!」

  「重金?」

  「誰希罕他兩根條子,一隻鑽戒!」

  「兩根條子,一隻鑽戒?禮不薄呀!」姚克感興趣地說,「你答應了?」

  「被我趕走了!」上官雲珠餘怒未息地說,「哼!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姚克收起筆,搖了搖頭,說:「珠,你也太『板紮』了。演個戲,掙個重金,何樂而不為?」

  上官雲珠臉兒一板,說;「你知道他要我去演什麼?《大劈棺》、《殺子報》、《僵屍拜月》!」

  姚克是個「高雅」的文人,他當然對這些「下三流」的戲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他卻對重金有些「留戀」。因為他需要這些東西:「珠,你不能好好跟他商量嘛!你該知道,我們需要積些錢。」

  「積它幹什麼?金圓券反正象大便紙,時局一變;當便紙我還嫌它醜呢!」

  「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

  「想什麼?」

  「我們完全能在另一塊土地上興旺發達起來。我們要去那兒,我們要備足去那兒的費用……」

  「哪兒,哪兒,哪兒是什麼地方?」

  「在……」姚克想說出真情,卻又把要說的話咽下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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