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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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淮海戰役炮聲連天,這炮火硝煙剛7消散,大上海又來了五級「地震」;解放大軍直插長江北岸,百萬雄師渡江在即,這浦江畔的大城市也危在旦夕。 姚克心神不寧地趕寫好《清宮秘史》,他把稿子交到「文華」,便竭力地思考著自己的去向。他必須抉擇自己的命運了,時不容緩,火燃眉心了!。 他已考慮好一個周密的「理想方位」,這是一個步入「天堂」的方位,是勢在必行的方位。這方位只待上官雲珠點個頭,便可以立即啟步而行了。 上官雲珠忙得不可開交。她知這「昆侖」的鄭君裡雖然已從黑名單上勾銷了,卻又知道另一些同仁被捕入獄。她此時已懂得,這些被捕入獄的同仁卻是好人,是反對舊世界的共產黨人。她雖不是黨的人,但是,她的貧寒的出身、她的屢遭磨難、她在上海目擊兩個朝政的醜惡與腐敗使她意識到:共產黨是好人組織起來的黨,中國的命運只有共產黨才能主宰它。所以,她出於這種對党的純樸感情,獻出了自己的首飾和積蓄,去營救入獄的共產黨人,也參加了以救濟難民為名。實質為解放區籌募醫療費用的義賣活動…… 那天,上官雲球正忙完「義賣」活動,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只見姚克在書房裡整理著他的書稿和行裝。 姚克見上官雲球走進書房,忙說:「珠,快幫我整理一下書稿。」 「不是擺得很有條理嘛,整理什麼呀?」上官雲珠往沙發上一坐,「義賣」活動費口舌、費腿勁,她疲勞極了,所以,一坐上沙發,兩隻眼睛使閉合起來。 「珠,這是什麼時候呀?你卻如此篤定泰山?來,幫我整理!」姚克把上官雲珠從沙發上拉到書櫃邊,說,「你把《天下》雜誌理出一套來,其餘的把它送進灶門!」 「為什麼?」上官雲珠不解地問。 「呆會兒跟你講。」 「不,現在就講。要不,我就去睡覺了!」上官雲珠這麼一說,姚克只能順從妻子的話,他想,反正早晚要對她言明的。 「珠,你該知道吧?土八路已開到了長江北岸。」姚克準備繞個大圈兒公佈他的「方位」。 「開到北岸礙我們什麼?」上官雲球並不象姚克那樣神色緊張。相反,她心中暗自高興。 「珠,我們該有個準備,免得措手不及。」姚克初露了一點風聲。 上官雲珠不以為然地說;」準備什麼?共產黨打進上海,我還求之不得呢!」 「瞎,你懂個什麼!」 「那你懂什麼呀?」 「共產黨絕不會輕饒我們這些文人!」 「怎麼?共產黨對你發出警告了?」 「警告是沒發。可是,共產黨的政策我有點兒知道。」 「『殺人』、『放火』、『共產』、『共妻』?!」上官雲珠故意這麼說,「是不?」 姚克微微搖了搖頭:「這些傳聞,我倒並不怎麼相信。但是,我心裡明白,象我們這號入,共產黨是刺眼的,忌諱的。也許是鎮壓的對象。」 「哈哈……只聽說他們殺土豪、劣紳,沒聽說他們殺你這樣的才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姚克亮出一張「底牌」,說,「你保藏的那本什麼『座談會』的書,我偷偷地看了,這位毛澤東已給我定了調子。」 「定你什麼調子?」 「我是資產階級分子,也許包括你在內?」姚克神色黯然,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已作了充分估計。資產階級是共產黨的大敵,自己當然是大敵之一。即使共產黨不殺自己的頭,至少要享受資產階級大敵的可悲待遇。何苦呢?海闊天空,天涯海角,哪兒沒有他姚克的棲身之處呢? 上官雲珠聽了姚克的話,當即反駁道:「你也太多慮了。那位藍小姐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聽說她到了延安挺吃香呢!」 「嗯……」姚克一時沒活可說了。但是,他對共產黨的不解和恐懼心理,以致自我劃成的「大敵」圈子,還是牢牢地緊紮在自己腦海裡。憑他的社會地位和在「國統」區所幹的工作,他當然不可能被一兩句話,或是一兩個什麼事實改變自己的想法。 「克,不要胡思亂想了。」 「怎麼能不想呢?」 「想,當然可以。過去幹了些什麼錯事,規在不幹,不就行了!多想想這些!不要目光如豆,應該目光如炬嘛!」上官雲誅剛說完這些話。黃宗英來了。她倆按老規矩走進了內房!去談她們之間的「姐妹話」 上官雲珠和黃宗英剛上樓進內房不久,那位中年人卻又來到了姚克的書房。他一進來,便把房門關上了,看神色象有什麼大事來找姚克。 「老弟,給你通個風。據我所知,市黨部已有了撤離計劃。」中年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土八路還在江北,要人們就想好後退之路了!」 「準備往哪兒退?」姚克有些緊張。 「不十分清楚。據說是往臺灣……也有的去香港、九龍……老弟,快拿主意呀!要不,一轉眼就後悔莫及了。」 姚克踱著步,想著這位在市政府辦事者的活,他在最後考慮他的退路。 「老弟,還猶豫什麼!我們都開過會了,上司告訴我們。共產黨都是土包子,他們不講情前。凡是為黨國效過忠的,他們決不會放過一個!不殺頭也得坐牢,不坐牢也得把你遊街示眾,反正沒你好日子過!」 「也許……象我們這號人……」 「哎呀,你還抱什麼幻想!我對你說過了,你這抓筆的,不會比前方抓槍的罪孽輕!何苦呢?等著土八路『鬥』我們的『爭』,這不是自找麻煩?!」中年人又在姚克面前訴了一段苦,說他在老家的父親,幫偽鄉長幹過筆墨事兒,土八路一到,那個偽鄉長綁上臺鬥了一下就槍斃了,他父親也以謀害共產黨的「黑筆師爺」罪名被槍斃了…… 姚克的身子哆嗦起來。他感到自己腳下突然戳出了無數尖刀,使他無地立足了。他開始從害怕共產黨上升為恨共產黨。他決定了,再也不能在這塊土地上呆下去了…… 上官雲珠和黃宗英的笑聲不時地從內房裡傳出。黃宗英笑痛了腹部,上官雲珠為她輕輕按摩:「可不是嗎?那天我去『昆侖』參加拍攝《一江春水向東流》時,穿一身裁剪考究的喬其紗鑲細邊的長旗袍,腳穿一雙繡鞋……」 「梳得烏黑光亮的髮髻上簪幾朵雪白的茉莉,手裡輕拂著精巧的杭州檀香扇,耳墜上嵌著小小紅寶石?」黃宗英插話說。 「是啊,導演一見我這副打扮,兩眼盯了我一陣,發愣地說,『哎呀,上官,你這副派頭』呀……」 「你那時淒然一笑,回答說『怎麼?不正派?對嗎?』……」黃宗英說著又大笑起來,「當時我對你的濃妝淡抹,著意修飾,還看不慣呢,總以為你這個大明星有一種說不出口的味兒……」 上官雲珠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語道。「我有時很自悲,受騙上當,任人欺淩,我相信我的命運是不濟的……我知道我在人們的眼光裡,是個卑微的人……」 「不,上官,你的為人是那麼肝膽相照,你助起人來拔簪傾囊,誰不知曉?」黃宗英記憶猶新地說,「前一陣,你為營救『昆侖』被捕入獄的同仁,獻出了首飾、積蓄,又四處奔走,費盡口舌……」 「我知道自己是個俗人。」 「俗到極處,反倒不俗了!」 雖是陰曆月半,而圓月卻遲遲不肯露臉,她躲藏在雲端裡好象在窺聽什麼。濛濛月色下的黃浦江裡,打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號的艦隻在顛簸,在「嗷嗷」鳴號。浦江岸邊,一隊隊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國軍」川流不息地在巡邏警戒。隊伍雖是齊整,皮鞋踩地「咯咯」作響,可這些「黃老虎」內心十分驚慌,在暗淡的月色中,他們的眼裡充滿了悲觀、恐慌、絕望的神色。他們已掐算好自己的命運,說不定在哪一天,將成為主子的炮灰,與蔣家王朝一起「升天」…… 姚克離開跳舞廳又進了咖啡館。侍者把一杯熱咖啡送到他桌前。他喝了一口,便無精打來地站起身來往外走。他獨自在大街上遊逛著,歎息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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