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二九


  「我肚裡憋著的悶氣……」上官雲珠話未說完,張大炎猛地從上官雲珠手中奪過酒瓶,氣乎乎地說:「顧了你出氣,就不顧我受氣!」

  「大炎……誰讓你……受氣了?」

  「你——」

  「我?……」

  「是的。你一天不打消吃戲飯的念頭,我就多一天活受悶氣!」

  「大炎……原諒我……為了……」上官雲珠忍不往珠淚滾滾而下。她的心裡煩亂極了。她想痛苦一場,相當她觸及到口袋裡那片謾駡她的報紙紙角時,又從悲變成憤,她輕輕地說了聲,「我……走了!」便大步流星地向戲劇學校走去。

  離開演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了,上官雲珠卻還沒到化妝間。阿哥急得雙腳直跳,她對端坐一旁的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打著招呼:「辛儂先生,別著急,她會來的。耐著心兒等一下。」

  那位辛儂先生微微笑了一笑,又微微點了點頭,表示願意耐心等候這位傳聞中的奇女。

  「哼!我敢打賭:准又是那個姓張的拖了雅君的後腿!」

  「怎麼?『明星』的張善琨還在糾纏不休?」辛儂先生不解地問。

  「此『張』不是那『張』!」

  「哦?『此張』指誰?」

  「雅君的丈夫!此人嘛,人倒很忠厚,就是心眼窄些。」

  「這也難怪罪于張先生。韋小姐蒙受如此污辱,作為丈夫理該氣憤。」

  「可是,氣也不能往妻子身上出呀!小韋要發奮上進,讓全上海的人瞧瞧,她究竟是不是繡花枕草……」阿哥剛說到這兒,上官雲珠氣喘吁吁地闖進了化妝間。

  「哈!我知道你不會失約!快!化妝!慢!我先給介紹一下……」阿哥忙亂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辛儂先生站起身來,彬彬有禮地說:「韋小姐先該化妝。」說著用手向財哥示意:他去場子裡靜候開演了。

  阿哥見辛儂先生走出化妝間,在上官雲珠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這位先生是何許人?」

  「我不習慣把目光盯住男子。」

  「他是上海大名鼎鼎的『洋狀元』姚克先生。」

  上官雲珠「哦」了一聲。她似乎耳聞過這個大名,但她並未把此大名刻在心裡,因演出時間已十分緊迫,她只顧對著鏡面化她的妝。

  「姚克先生多次跟我說,要想見見你。」

  「見我?為什麼?」

  「他聽說了你的不凡演藝,要親眼目睹一下。他想撰稿投給報社,為你的冤屈鳴不平。」

  「真的?……謝謝他的關心。」上官雲珠的心動了一下,她化完妝,有點擔心起來,從阿哥的話音中聽出,這位姚先生是上海戲劇界名流,今日特意來看自早演出,也熱心欲為自己遭受的奇冤鳴不平。但是,自己的演藝能不能證明不是「繡花枕草」呢?要是……她不敢想下去了。

  但是,上官雲珠畢竟是個十分要強的女性。她一直認為自己並不愚蠢。在一陣擔憂之後,她又自信起來。深信只要順著河流走,總能發現大海。

  演出結束了。阿哥把姚克請到化妝間,要他發表一些高見。上官雲珠的心跳得十分厲害i她低著頭,等待著這位名士的裁決。

  姚克掏出煙,慢條斯理地抽出一支,點燃後抽了幾口,又把煙頭滅了。阿哥知道他的脾氣,他是不會輕易作出什麼結論的。

  「姚克先生,總得開個金口吧?」阿哥催促了一句。

  姚克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韋小姐受辱後發奮上進的消息,敝人早已聽聞。可喜的是,這種發奮已在韋小姐的演藝中體現了出來。」

  「那姚克先生是很賞識小韋的演藝羅?」阿哥喜歡開門見山地談問題。

  姚克以微微點頭表示回答。

  「妙!姚先生,那篇抱不平文章什麼時候揮筆?」阿哥比上官雲珠還性急。姚克微微一笑,回答道:「彩虹欲經過與雷電激戰之後才會出現。眼下……」

  「怎麼?姚克先生不樂意為小韋動筆鳴冤?」

  「不。我的意思是。水滴石穿不靠力量,而靠功夫。」

  「哎呀!我的辛儂老兄,你乾脆直言了吧!」

  姚克沒直接回答阿哥的追問,卻從口袋裡掏出幾張戲票,脫;「明天晚上,請你和韋小姐全家人,去『巴黎大戲院』審看我們『苦幹劇團』演出的戲。」

  「演什麼戲?」阿哥問。

  「《雷雨》。」

  「妙!」阿哥從姚克手裡接過戲票,自己抽了一張,把其餘的票往上官雲珠手中一塞,「小韋,姚克先生的盛情應該領受。拿著,把你的丈夫也拉去!」

  回家以後,上官雲珠怎麼也沒預料到,張大炎居然一口答應奉陪妻子去「巴黎大戲院」觀戲。第二天晚上,夫妻倆來到戲院,按票號坐定位置,阿哥興高采烈地捧來了冷飲。上官雲珠向張大炎介紹了這位戲劇班的老師,阿哥熱情地伸出雙手欲握對方的手,張大炎卻不習慣這種禮節,只是點了點頭,說了聲:「真難為你老師了。」

  阿哥尷尬地縮回了雙手,對張大炎含意不明的話應付了一句:「沒什麼難為的。」她覺得此處難以立足,便向上官雲珠招個手,示意上舞臺去了,又禮貌地對張大炎說聲:「張先生,恕不奉陪了。」便急匆匆地走了。

  演出從開始到結束,上官雲珠聚精會神地注視著舞臺上的演出,她並沒意識到在她身旁的丈夫,從戲一開場便閉上了眼睛養起神來。演出結束,阿哥和姚克走下舞臺,來找上官雲珠。

  上官雲珠把自己丈夫介紹了一下,姚克微躬身子表示敬意:「張先生大駕光臨,敞人不勝榮幸。務請張先生多多指正!」

  「謝謝姚先生的好意。我是搞美術的,對於戲劇是一竅不通。」

  「其實,美術與戲劇是相互溝通的,請張先生不吝金玉地對我們演的戲多加斧正。

  「我不習慣班門弄斧。均犖,姚先生很忙,我們也該回去了。」張大炎說著要走,姚克卻彬彬有禮地挽留著:「張先生。恭請稍坐片刻,我想聽聽尊夫人的高見。」

  「大炎,陪著我,啊?」上官雲珠把張大炎按到座位上。自己在他身旁坐下。出於禮貌,張大炎只得違心地守候著妻子。

  姚克要上官雲珠談談對這場戲的看法。上官雲珠直言不諱地指出:劇中演四鳳的那位演員把戲演偏了,「我以為,四風不能演得花俏。她是個鄉下姑娘,她的愛情是純真的,內含的,她內心充滿了矛盾……」心裡一激動,上官雲珠邊說邊作了糾正動作。

  精闢的見解、準確的表演,竟使姚克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韋小姐真是天才!」

  「姚先生,恕我直言了。」

  「搞藝術的,就該如此直言不諱。」

  「也許我剛才講得過火了一點?」

  「不,恰到好處,一針見血!」

  阿哥插嘴說:「姚克先生,那篇文章總該寫了吧?」

  「還不到火候。」

  「啊?」

  「如果韋小姐能上臺演四鳳……」

  「怎麼樣?」

  「這篇文章就有了雄辯的依據!」

  「要小韋演你們的四鳳?」

  「是。我們『苦幹劇團』太需要象韋小姐這樣的天才。不知……」姚克想徵詢一下張大炎的意見,誰知,他不知什麼時候已悄悄地離開了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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