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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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張大炎可說是灌了一肚子悶氣走回家的。他此番陪伴上官雲珠去觀看《雷雨》,一是作為一種娛樂性的消遣,二是在某種程度上對妻子加以「監視」。他要親眼看看在這「戲飯坑」裡,究竟是什麼東西勾住了自己妻子的靈魂? 從阿哥的「輕優」的見面,到年輕、有風度的姚克與上官雲珠的談笑風生,都使這位沉在「畫海」中而又清高自得的張大炎忍受不了。從這種目擊耳聞中,他自以為驗證了一條道理:「吃戲飯」的,都是一些「瘋瘋癲癲」,「不知廉恥」的「下賤胚」! 他有點悔不當初了。為什麼悖逆母命,而牽了這匹早已露餡的「脫韁野馬」!如今,木已成舟,他該如何處置? 他想到過以離婚結束他和妻子之間的難以吻合的家庭結構。前_場爭執,他出走家庭,本想狠下心腸,從此斬斷這使他日不好食、夜不好寢的情絲;但出於多年的夫妻之恩,他一時下不了這個決心,便轉而想再好好規勸妻子能聽從他的話,「改邪歸正」。可是,現實卻使他的這種想法受到無情的衝擊。他失望了,痛苦地喝著酒。他決定再作最後一次勸說,以觀後效,並決定夫妻日後的歸向。 上官雲珠回來得很晚。在「巴黎大戲院」裡,姚克代表「苦於劇團」向她致意,並特邀她在《雷雨》中擔任四風這個角色。她似乎明白姚克的意圖。若要恢復被辱的名譽,即要以自己在舞臺上的演藝來證實究竟是「真金」還是「黃銅」! 她一方面對姚克的幫助表示感謝,另一方面亦在思考張大炎會對她的行動作出什麼反應?臨別前,她對姚克的盛情邀請未作肯定的答覆。只是表示回家與張大炎商量後再作定奪。她一回到家,張大炎因飲了過量的酒,蒙著頭「呼呼」大睡了。她想叫醒丈夫,與他商量客串演四鳳的事,見他睡得很熟,不便驚動他,於是悄悄地坐到床邊,準備入睡。 但是,已激起浪花的心潮,一時間是很難平靜下來的。她回憶起自己剛才在戲院的舉止,不免自責起來:唉,這麼直率,是否過份了?那個演四鳳的女演員,縱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陷,難道自己上臺就一定能比她強?要是自己直上了台,把四鳳演糟了,豈非自作自受,被人譏笑為比「繡花枕草」還不如的「破席子」?…… 她坐不住了,悄悄地走到大衣櫥的鏡子跟前,忘情地試演起來,自我檢驗著四鳳的表演手段;或無聲地哭,或無聲地笑,或倒茶、掃地,或甜絲絲地投入情人的懷抱……窗外殷紅的曙光使房內的燈光黯然失色,她才省悟到:天已亮了! 張大炎醒得很晚,當他睜開雙眼時,朝霞已投進了房內,他用雙手揉了揉迷糊的眼睛,雙手舞動了一番才下了床。上官雲殊照例地送來了洗臉水,溫順地說:「起床了。」 張大炎「嗯」了一聲,卻並沒有把手伸進臉盆裡去洗臉,而是拖著鞋走出內房,來到井臺邊,打了一桶井水,用手潑水洗臉。上官雲珠拿著幹毛巾遞給了他。張大炎雖接過毛巾,卻並不擦臉,而伸出右胳膊抹去臉上的水珠。這一切反常的現象,使上官雲珠心裡明白:丈夫肚裡有氣。 洗刷完畢,張大炎開始整理起他的畫筆、畫夾之類的工具,上官雲珠默不作聲地在床邊折迭被子。 「昨晚上哪兒去了?」 「不是一起去『巴黎大戲院』了?」 「我是問戲演完之後?」 「談了一段時間就回家了。」 「幾點鐘到家的?」 「快十二點了。」 「為什麼沒上床睡覺?」 「睡不著……」 「所以在鏡子面前發瘋?太不象活了!」 「大炎,我有件急事想和你商量……」 「現在沒時間跟你磨嘴皮,有事晚上談!」張大炎把工作包往腋下一夾,準備去上班。上官雲珠上前抓住他的手,說:「姚先生邀請我去他們劇團演戲,演四鳳……」 張大炎愣了一下,說:「如果你想去哪兒,隨你的便!」 「你同意了?」 「嘿!」張大炎沒再說話,氣乎乎地出了門。 上官雲珠以為丈夫已同意她去「苦幹劇團」演四風這個角色,心裡十分高興。儘管丈夫是那麼勉強,但畢竟還是支持她發奮的呀!她正準備去戲校找阿哥,阿哥卻來了。 「怎麼樣?」 「他同意了。」 「真的?!」 「嗯。」 「告訴姚克去!」 姚克熱情地接待了上官雲珠。他把劇本交給了她,要她在三天內把臺詞讀熟,第四天劇團重排此戲,由她扮演四鳳的角色。至於何氏照相館那兒的工作,由姚克親自去與何佐民商談,暫借三個月,一切損失費由劇團負擔。上官雲珠手捧劇本,心情異常激動。她向姚克保證;三天內一定把劇本「啃」下來。 「韋小姐……」 「姚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我有句話不知該說與否?」 「姚先生儘管賜教。」 「韋小姐的臺詞……」 「我保證不漏半句!」 「我是說,你的國語還不十分標準,要下點功夫。比如去聽聽北方相聲、京韻大鼓……」 「姚先生指點的事,我一定照辦!」上官雲珠感激地向姚克望了一眼,便離開劇院回家去了。 水滴石穿要靠功夫。上官雲珠把姚克勉勵的話銘記著。她一到家,就認真讀起劇本來。她的記憶力過人,過目的臺詞一下便記住了,加上她邊念臺詞邊做動作,不僅把四鳳的臺詞銘刻在腦海,就連與四鳳相關聯角色的臺詞,也記得個八九不離十。 中午,上官雲珠草草地吃了一些剩飯,一放下筷子便又第二遍、第三遍的反復讀著劇本,一直到張大炎從學校回來,她才醒悟到晚飯還沒做。 張大炎見到此種情況,沒吱一聲,從食品櫃裡取出一瓶「竹葉青」,揭開蓋子便「咕咕」喝了兩口。 「我馬上去買些下酒菜來。」上官雲珠正欲走,被張大炎喝住了:「別假仁假義的!」說完又仰起脖子「咕咕」猛喝了兩口酒。 「大炎,別這麼喝——」 「哼!只興你在外面『作樂』,就不許我在家自個兒『尋趣』麼?!」張大炎又想喝酒,被上官雲珠抓住了瓶子:「大炎,今天是我不好,我忘了為你準備晚飯……」 「你就『今天不好』?咱從你被人家捧上九霄雲的那天起,夢哪一天對我好過?你早不把我當作自己的丈夫,而看作是肉中刺,眼中釘!」 「大炎……」張大炎的這些刺心的責難,使上官雲珠忍受不住了,她滿懷怨屈地掩臉哭泣起來。 哭聲是悲切的,出自衷腸的。張太炎在細聽妻子的哭聲:這哭聲中是懊悔?是惱恨?是恍悟?還是委屈不服?他似乎聽出哭聲中有懺悔之音,那直冒九天的心火慢慢熄了下來。 「亞弟,我們這個家一直是那麼溫和、協調。我一直為此而欣慰,自豪。特別是有你這樣一位多情、體貼、勤快的妻子,我更感到幸福……可是,近兩年來你卻變了,大大地變了,變得那麼任性、倔強、甚至放蕩……」 上官雲珠止住了哭聲,她在靜聽著張大炎出自內心的話:「亞弟,你已是有了丈夫的妻子,有了孩子的媽媽。作為賢德的妻子和慈愛的媽媽,她的心應該完全傾倒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可是你……為了自己的名聲,卻丟開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去胡闖、亂逛、放蕩,再這麼下去,你會變成什麼樣的女人?……我不願看到自己妻子變成淫蕩的戲子,近似娼妓的戲子——」 上官雲珠淚若泉水流淌,她的整個身子在劇烈地顫抖。但是,她還在靜聽丈夫的訓斥:「我們之間感情的裂痕已經很深,若要彌補,只有一個辦法:從明天起,你必須排斥一切外務,安分守己地呆在家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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