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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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水總是那樣日夜流逝著。它送走了一個一個日光,迎來了一輪一輪明月。在它的水淋淋的「目光」中,小上官又長高了,也更美了。 涇水,它幾乎每天在窺視著小上官,因為她作為六年級學生,上學從河畔走過,放學又在河邊留下情影。清晨和傍晚,她總要赤著雙腳,把纖嫩的雙腿泡入水中,不是洗衣,便是打撈著流淌在河面的禾柴、木片,曬乾後作為家中升起炊煙的火種。 又是一個盛夏酷暑,小上官終於念完了高小。日後怎麼辦?韋家人打算不一。因為小上官又長了一歲,她站在人前再不是一個乳香未脫的丫頭,卻是一位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小上官一放暑假,便被蘇州的小姨邀去遊覽姑蘇風光了。這當然是她出娘胎以來第一次出遠門。韋省三本無盤川供女兒外出,由於他少裡定下了「決策」,因之,也樂意讓女兒高興一陣,回家後再作安排要省神些。 金氏是抱定宗旨要讓自己女兒外出的,她雖怨恨自己命薄,卻看出這任性的末梢女兒頗有不凡之處,預感到她日後會有些造就,因此,暗暗把希望依託在她身上。小女兒出發前,母女倆悄悄地密議了些什麼,這當然是瞞著韋省三的。 半個月過去了,金氏照例在溪水河淘米洗菜、打撈柴禾,但雙眼總是不時地盯著涇水橋面,盼著姑蘇回歸的五千金。 一個月過去了。金氏心焦了,她站在涇水河灘邊,睜圓了雙眼盼著這位脫了韁繩的小野馬歸來。 「伯母,你張望亞弟吧?」張大炎從河邊走過,停住了步。 「哎……」 「亞弟去蘇州快一個月了?」 「哎……」 「也該回來了吧?」 「哎……」 「伯母,亞弟小學畢業了,想上中學麼?」 「這……」金氏朝這位年輕的中學教員望了一眼。她難以回答對方的問話,所以,僅微微一笑,接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俯下身於去打撈水面漂來的柴禾。 張大炎見金氏有難言之處,」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金氏用一杆青竹攔著漂在河面的柴禾,在河水裡,一忽兒映出她轉瞬即逝的微笑,一忽兒映出她眉間的疙瘩,一忽兒她又把「唉」出的氣投入涇水…… 「姆娘!」涇水橋上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呼喚,隨著這清甜悅耳的音波,橋面出現一位少女。她那烏油油的雙目裡透出強烈的青春光澤;兩條細纖的柳葉眉一挑,挑出她對於生活的熱情嚮往;她初具曲線的胸脯起伏著,預示著這位美貌少女的腦海中深藏著喜悅的波濤。她象春燕那般輕盈地從橋面撲向河灘。一轉眼,金氏身旁已亭亭玉立著她日夜思念的末梢女。 「亞弟,你呀,把娘的眼都望酸了!」金氏話音未落,小女兒紅撲撲的瓜子臉龐上神秘地一笑,接著又用雙手抓住金氏的肩頭,把充滿喜氣的小臉湊到母親耳邊,悄聲地說:「好姆娘,我,考中了。」 「哦?」金氏心頭一樂,用手撫了撫小上官烏黑的短髮,嘴裡說「好,好!」眼眶裡卻含著兩顆淚珠。 「姆娘,你,怎麼啦?」 「唉……」金氏僅以歎氣作了回答。小上官是個聰明人,一下明白了母親此刻的心情。她沒忘記:一月前,當自己將去蘇州小姨家時,她把金氏拉到自己房裡,告訴母親,她此去蘇州,目的並不在於遊耍,而是想去那兒考中學。金氏理解自己女兒的心思,暗暗表示支持,並把私下積蓄為數微小的私房錢捧給了女兒。她擔心著一條:萬一考上中學,韋省三是否願意熬苦送她入學?當時母女合議:萬一考上中學,這上學費用,一大半由小上官利用假期幫工幹活掙來,一小半由金氏省吃儉用貼補。可眼下,在小亞弟去蘇州這一個月內,家中又遭新的不幸。一場暴雨淋坍了半間屋,韋省三又被磚瓦壓傷…… 小上官滿懷的熱忱頓時化成冰凍。她默默地拿起青竹杆打撈著河中柴禾,在河面上突然映出一幅幅圖像: 父親躺在床上,痛苦地哼聊著,一旁是見底的酒瓶和浮在小碟子上的幾顆蠶豆…… 母親躬著腰,在小土織機上雙手擲梭,蠟黃的臉上,不對滾下串串含苦的淚珠…… 她雙目濕潤了,她見到娘親時的滿懷喜悅隨著涇水河的微波飄飄遠去了。 韋省三已起床一個星期了。他不幸之中大幸。掉落的磚瓦總算留情。僅把他右腿皮肉砸傷,未傷及腿骨。他好不容易借了些債,把坍房草草修整了一下。他坐在小桌邊,在飲他的「孔乙己式」的苦酒,也在盤算著如何還掉那些「陰債」。 「亞弟爹,亞弟回來了!」金氏進門,先把一瓶酒遞給韋省三,「這是亞弟特意為你買的……」 韋省三接過酒瓶,心裡一陣高興,上問:「亞弟,她人呢?」 「在門外曬水草……」 韋省三雙目向門外望去,只見小女兒倚著身子正在撥弄著曬在地上的水淋淋的柴禾,忙招呼:「亞弟,進來,好爹有話跟你說。」小上官慢慢站起身來,低著頭走進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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