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上官雲珠 | 上頁 下頁


  韋省三猶豫起來,他有些動心了。倒不是見錢開了眼,而是尋思小老五既有人願意為她日後出路費神,總還是件好事。他估摸此事金氏或許也會點頭的,她身後五隻「小拖船」能解纜卸掉一隻,也好減輕肩上的負荷。至於小上官自己一心想讀書,她要聽到此事更會一跳八丈高。於是一口答應了陳老闆的請求,說:「此事好說。這樣:你先回府,待我和她娘商量後再去府上奉告。」

  「那就這樣定了!」陳老闆滿面喜氣地站起身來告辭,「韋仁兄,我等你的佳音咯。」

  陳老闆定了沒多時,金氏賣完了土布,來了些米,買了些菜回到家中。她一眼瞧見桌上的銀元,詫異地問道:「亞弟爹,這麼多銀元是哪兒來的?」

  「亞弟交上好運啦!」韋省三把陳老闆親自上門的前後經過講了一下。清還未說完,金氏的身子哆嗦起來,發黃的臉蛋上一下泛了白,說道:「不,不,亞弟不能賣給他……」

  「婦道人家懂什麼!」

  「我雖啥也不懂,可賣兒賣女賣我心上的肉,我說什麼也不願!」

  「這不是賣亞弟。」

  「那是個啥?」

  「是……我們當生身父母……陳老闆當養父……」

  「這不是賣女兒是什麼?」金氏說著哭了起來,哭聲中小上官奔進屋來,她走到金氏身旁用衣袖為母親擦淚,輕聲說:「姆娘,別哭了……」說著自己也輕泣起來。

  母女的哭聲使韋省三心煩意亂,他忽地一眼瞥見菜籃裡的酒瓶,順手抓了起來,揭開瓶蓋,「咕」「咕」喝了兩口。六十度的「土燒」象條火龍,順著喉嚨口遊進食道,潛入胃部,頓時渾身感到熱辣辣。他跨上幾步,用手抓住小上官的手,問道:「亞弟,你想繼續讀書麼?」

  「想……」小上官有點莫名其妙,「好爹,你讓我上六年級了?」

  「嗯。上完小學入中學。再進大學,高興麼?」

  「高興!」小上官真想跳起來,金氏卻失聲痛哭起來。小上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拉著金氏的手連連搖著,問:「姆娘,為啥要哭呀?」

  「你好爹把你……賣了……」

  「啊?!」小上官剛才的滿心喜悅,一下飛到萬里雲天外,她烏黑的眼珠直愣愣地盯著桌上的銀元,兩串晶瑩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韋省三在女兒面前,重複了一遍陳老闆登門的經過,說:「亞第,你娘不識字,不知好歹,你應該明理,好爹是為了讓你日後飛黃騰達呀……」

  小上官明白了。她既明白母親的心意,也領受父親的好意。十三歲的丫頭,雖然象初苞的花蕾那樣幼嫩,但畢竟已成了花蕾。她默默地走到桌邊,小心地將桌上的銀元一個、兩個、三個地抓到手裡,然後又默不作聲地向門口走去。

  「亞弟,你上哪兒去?,韋省三注視著女兒剛才的一舉一動,先是高興——自己的五千金畢竟理解當父親的苦心;接著詫異——她捧著銀元向門外走去,這是為什麼?

  「我把銀元退回給那個陳老闆!」小上官剛欲出門,被韋省三喝住:「回來!」

  小上官止了步,回首道:「好爹,你是我的好爹,我只有一個好爹……」說著,猛地奔出門去,門外飄來一串哭聲……

  2

  天下父母之心皆同。韋省三和金氏對於小老五的日後出路雖皆出於血肉連結的關注,只是兩人在認識上卻有所差異。

  那天,小上官上陳家大門退回銀元,韋省三隨即尾追而去。見了陳老闆,他還是依順了女兒的心思。再三向陳老闆致歉。

  陳老闆當然也無可奈何,心裡雖有一種說不出的恨,僅見到猶如小仙女般的小老五,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愛。在他離開長涇鎮返回上海的隔夜,他出於一種微妙的希望,再次來到韋家,申述了自己的一片「誠心」。他告訴韋省三:任何時候,五千金願意去上海的話,他一定待為賓客,不惜重金,願為其成才效勞。

  應該說,陳老闆是人情到家了。此刻還是抱有希望——興許會出現令人滿意的場面:這韋家的五姑娘突然感到,在清寒之家裡,她除了苦楚,沒有甜蜜;因為,該是青春勃發的時候,貧窮能給她什麼?而富貴卻足以誘惑少女情思的。於是,小老五會含羞地步步靠近自己,會在自己身旁站著,乃至呼一聲「好爹」而投入自己懷抱……

  大凡有錢人總是難以清楚地理解到清苦人家的心田裡流淌著什麼。陳老闆暗皺著眉頭,勉強連喝了三杯大麥茶,目的在於等待韋家會出現他想像的情況。可是,此劾,金氏已無心奉陪客人,自顧上她的「木蘭式」布機幹活;小上官亦把搖紗機搬進自己房裡去轉動;至於韋省三,也只能以「酒鬼」的昏沉、糊塗讓陳老闆掃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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