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積分(24)_亦舒

二十四

　　他再到茶水間取啤酒。

　　女同事李比比正煮咖啡，「咦，你也沒走？臉色好差，小王，不是失戀吧？」

　　王抑揚坐下喝啤酒。

　　「是否我把失戀估計太高，惹你暗笑？」

　　「不，不，失戀是大事。」

　　「到周氏工作一季，有何感想？」

　　「很好，很好。」

　　「公司很快會有變化，我正忙著整理資料替周太太送往首爾給周先生，她單方面申請離婚，並按照婚前協議收回周氏企業。」

　　王抑揚一怔，不出聲。

　　「沒想到周太太辦事如此迅雷，她的律師孫小姐能幹，快刀斬亂麻。」

　　「律師姓孫？」

　　「叫孫竹，名字很好聽可是？」

　　這時比比的電話響，她一看，「是周太太找，對不起，看樣子我要做通宵。」

　　她匆匆走開。

　　王抑揚緩緩喝完手中啤酒，靜靜離開辦公室。

　　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到附近食肆買一碗及第粥及一盒西洋參交到辦公室樓下管理員手中，「遞給李小姐趁熱吃。」

　　然後，他坐機車回家。

　　喝過酒，在微雨裡，他小心駕駛，只見馬路上四處汽油霓虹，襯著霧中燈光，不知像華麗仙境抑或迷幻地獄，兩界似無分線。

　　過山坡時他心想，稍微擰軚就可直沖下山，再也不必忍受醜惡人世。

　　但是王抑揚沒有那麼做，他的任務進展良好，還沒有完成，他還有路要走。

　　到家，已全身濕透。

　　用鎖匙開啟大門，他一邊脫濕衣一邊想開燈，手還未摸到燈掣，忽然頭上捱一下，劇痛，他怪叫，驚覺屋裡有人，而且要置他於死地。

　　他顧不得傷處，發揮緊急能力，咆哮一聲，撲向那個黑影，把他壓在地下，扭轉他的手臂。

　　那人高聲喊：「別傷害我。」

　　聲音好不熟悉，「我的天，周昭，你是周昭？」

　　「王老師？」

　　王抑揚連忙開燈，一看，果然是眾人都在尋找的大小姐。

　　她已經嚇破膽，簌簌發抖。

　　二人異口同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昭答：「大哥把我收藏進屋，這是他以前住所，他有鎖匙，你呢？」

　　「現在這是我寓所，我也有門匙。」

　　他額角冷膩黏嗒嗒，一摸，是血，他照鏡子，額上傷口不小，起碼要縫針，他先止血，用蝴蝶膠布貼上。

　　「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要與母親談條件。」

　　「周昭，我真猜不到你如此忤逆。」

　　這才發覺用來襲擊他的是那枝大提琴黑檀柏卡蒂弓，用力過度已經折為兩截，暴殄天物。

　　價值連城的史特拉底琴靠在牆角。

　　「周昭，快回家，別再添亂，你父母正辦離婚手續，他們兩個也十分尷尬。」

　　周昭聽到這個消息，退後兩步。

　　「你為著什麼人不願往加州？」

　　「那人是你。」

　　「什麼？」

　　「老師，你與我結婚，我們一起到加州。」

　　聽到這樣的話，王抑揚頭都昏。

　　「今日是很長的一天，我累，你也累，你先回家再說。」

　　他取起電話就要通知周宅。

　　這時，周昭手臂抱住他，「老師。」

　　王抑揚倒臥地上，喃喃說：「周昭，是你自己送上門，不要怪我。」

　　「絕不怪你，是我自願。」

　　「周昭，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不要去見不到你的地方。」

　　她像糯米糬一般臉蛋趨近。

　　王抑揚把她纖細身軀擁到懷中，再次落淚，忽然發覺，周昭也在哭泣。

　　第二天，他的傷口因處理不當，紅腫、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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