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Ⅲ | 上頁 下頁


  馮綺揚起柳眉,諷刺地冷哼道:「皇上當真萬事由心,當那禦史台是擺設不成?哀家真不放心把這大魏朝交到陛下手中,看來明日哀家還是要臨朝聽政的好。」

  拓跋弘面色一僵,知道今日之事他做得確實太過了,馮綺一怒之下,竟要收回才放手一年的朝政大權。

  馮綺姿態優雅地蹲下身,不顧華美的衣裙在血泊之中沾染髒汙,輕柔的用手合上了李奕那死不瞑目的雙眼,然後便毫不留戀地起身離去。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馮綺沾滿血跡的衣裙在殿內留下了一道斑駁的痕跡,隨即便在她的輕吟聲中慢慢地變得乾涸,成為一條醜陋的血跡。

  拓跋弘一個踉蹌,如同燙了手一般,大病初愈的身體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便掉在了地上,在空曠的殿內無盡的迴響著。

  公元471年。

  「汝瘋了!」馮綺一掌推開執政殿的大門,朝坐在書桌後面的拓跋弘怒目而視。

  拓跋弘手中的毛筆紋絲未顫,繼續行雲流水地寫完這句謄寫的佛經,這才放下筆抬起頭來,微笑地看著不請自來的馮綺。他發現佛祖真是個很好的歸宿,自從去年他放心情不去再管俗事全心禮佛之後,他的心平靜多了。就算是再看到她,他的心湖也無法激蕩起一絲漣漪,純粹用欣賞的目光來看待面前的這位女子。

  馮綺因為他的目光一怔,她早已經習慣了面前的這位年輕男子用或傾慕或熾熱的目光看著她,卻從未想到他會如此平和冷靜地注視著她。馮綺此時才意識到,拓跋弘年已經八歲了,還有兩年便可以按照漢人的習慣及冠,但現今坐在那裡的男子,已經是一位豐神俊朗的帝王,就像許多年前,一直伴在她身邊的拓跋濬一般。

  馮綺攏了攏因為疾步而來飄落下來的幾縷碎發。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卻無法掩飾心中滔天的怒意:「皇上,汝今年才十八歲,為何居然想要禪位?」

  拓跋弘摩挲著剛剛幹透的佛經,微笑道:「朝政由汝打理,朕放心。」

  馮綺一口氣滯在胸中。他這是在抱怨她沒有放權給他嗎?可是擅自殺了她男寵的是他好不好?她難道還不許出出氣?她想把這些話問出口,可是接觸到拓跋弘平靜如水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若是問出口,對方也肯定不會回答。馮綺咬緊牙根,聲音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頓地說道:「汝就放心把皇位傳給拓跋宏?他今年才四歲!」

  拓跋弘依舊淺淺笑著道:「不是還有汝嗎?」他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神色。四歲和十八歲有區別嗎?他寧願當個閒散的太上皇,搬離這囚禁他前半生的皇宮,外面天高雲闊。他又何必糾結於本就不屬￿他的東西呢?

  皇位從來都不屬￿他。

  權勢從來都不屬￿他。

  她……也從來都不屬￿他。

  馮綺捏緊了手中的紫搜木佛珠,冷聲道:「哀家最後問汝一次,汝是鐵了心的要禪位?」

  「是。」拓跋弘重新抬起頭,笑得風輕雲淡。

  馮綺鳳目中寒芒一閃,冷哼道:「那汝以後可莫要後悔。」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拓撥弘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隨後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拿起筆謄寫佛經。

  八月,這日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在禪位大典上,拓跋弘親手牽著才剛剛四歲的拓跋宏走上大殿,然後把他抱上龍椅。拓跋弘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但肯定是最年輕的太上皇。

  馮綺站在一側.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鳳紋衣袍,冷眼旁觀,一張薄唇抿得死緊。

  拓跋弘並未分神注意她,而是站在龍椅旁,摸著兒子的頭頂,溫柔地低聲向拓跋宏問道:宏兒,怎麼哭了?」

  拓跋宏早就已經淚流滿面,拽著拓跋弘的衣角抽泣道:「父皇不要孤了……」

  「怎麼會不要宏兒呢?只是父皇累了,宏兒一定能理解父皇的對不對?」拓跋弘黯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負責任,但他橫豎在宮中也就是個擺設,又何必自取其辱?他對權勢也不是沒有過需求,只是已經試過了,並沒有馮綺做得好。朝中的那些勢力糾葛,性格太過於簡單的他,根本就無法弄得明白。這幾年他們之間的衝突雖然都不大,但長此以往,必會形成無法挽回的慘事。馮綺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那麼還年幼的拓跋宏想必會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父皇……」拓跋宏依舊哭著不肯放手,他其他的不懂,卻也明白,從今天往後,他父皇就要搬出宮去住了。他從小便是父皇一手帶大,就算在兩歲之後交由馮綺教導,可是後者卻並不會讓他留宿,他晚上也是回到父皇身邊。可若是父皇出了官。那他可怎麼辦?

  拓跋弘用袖子一點點地擦乾淨拓跋宏小臉上的淚水,又一點點地扳開他拽著他衣角的小手指,硬著心腸,慢慢地在龍椅旁單膝跪了下去。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另一邊的馮綺冒著火的鳳目。

  是了,在幾年前,她曾經教導過他,除了佛祖,可以不用再跪任何人。

  可是這次不一樣,他已經不是皇帝了,跪拜自己選出來的君王,又有什麼不對呢?

  拓跋弘執起拓跋宏的龍袍衣角,緩緩地低下頭去,虔誠地在唇角輕吻了一下。

  「參見吾皇。」

  他把這個國家交給他了,雖然不是現在,但他相信,大魏朝會在拓跋宏的手中國運昌盛的。

  「參見吾皇!!!」殿下的群臣也紛紛拜服在地,參拜聲展天而響,在整座大殿之上,只有馮綺一個人盈盈立在當場,神色莫名地青著這一切。

  她的衣袖中,揣著一張內侍從拓跋弘書房內拿過來的紙,上面反反經複寫著的只有一句話。

  「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于愛,何優何怖?」

  若離于愛,何優何怖?!

  馮綺揉碎了袖中的紙,絕美的臉容上閃過一絲憤恨。

  他一定會後悔的……

  公元472年。

  拓跋弘負著手在庭院中賞著落雪下的紅梅,悠然自得。

  自打從皇宮中搬出,拓跋弘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完全放鬆的狀態中,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在自己的手中掌控著。他閉門謝客,完全脫離了朝廷,平日裡只是抄抄佛經,賞賞院景,小日子過得輕鬆自在。雖然他才十九歲,按理說過不慣這種閑雲孤鶴的日子,但這種生活他卻喜歡至極。

  「太上皇,宮裡的尚公公來不說有要事求見。」下人在院門口稟報道。雖然太上皇說了誰都不見,但他們都是跟在太上皇身邊的老人不知道尚邪公公是不可以怠慢的。

  拓跋弘一愣,下一刻便轉身朝前廳走去,他知道如果是普通事,尚邪定不會前來打擾他。他在回廊中越走越快,心中不好的預感漸漸擴大。

  「太上皇!」在前廳不安地來回踱步的尚邪一見到拓跋弘,便搶到近前,焦急地說道:「太上皇,皇上被太皇太后叫去教導,不知道皇上哪裡惹了太皇太后不高興,被關在柴房裡已經兩天三夜了!據說,太皇太后根本就沒有給皇上送過吃食!」

  拓跋弘聞言整個人都懵住了,他從沒想過馮綺居然會如此苛待拓跋宏,那孩子今年才五歲,現在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別說兩天三夜,就算是關在柴房裡半個時辰也挨不住,更何況還未進過吃食……

  拓跋弘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間逆轉,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常服,頭髮也只是簡單地束在耳後,連馬車都未來得及準備,叫人牽來匹馬便朝宮中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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