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Ⅲ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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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邪顫巍巍拄著拐杖,心中卻忐忑不安地看著雪地之上的馬蹄印跡,長長地歎了口氣。 拓跋宏窩在黑矮的柴房中,嫌棄地看了下手中的肉餅,但還是忍不住吃了一口。 其實那個馮綺並沒有對他怎麼樣,但拓跋宏卻一點都不喜歡她,各種和她對著幹。這不,被發配到柴房裡反省反省,但這倒也是個好機會。 拓跋宏鼓著小臉,努力地咽下肉餅,心想著借此找父皇來看看他。自從過年的國宴之後,他都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父皇了呢!而且父皇那麼虔誠地禮佛,他真的怕父皇一個想不開就出家為僧了。更何況他也沒有說錯嘛,馮太后是沒有給他送過吃食,卻並未阻攔他的內侍給他送啊。他在太后這邊呆了兩天三夜,尚公公不知道具體情況,不怨他往誇大了想像嘛! 聽到外面通風報信的內侍學了一聲貓叫,拓跋宏飛快地把手中未吃完的肉餅塞到了角落裡的一堆乾柴後面,再用手使勁拍了拍臉頰,然後在地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拓跋弘推開柴房的門時,就看到自家兒子正可憐兮兮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無助地蜷縮著,可能因為發燒而小臉通紅,小身體時不時還因為寒冷而頗抖著。拓跋弘心中大慟,幾步搶上前就把拓跋宏抱在懷中,帶著他立刻離開這裡,回到寢宮宣太醫診治。 「父皇……您終於來看孤了……」拓跋宏睜開大眼睛,依戀地看著許久未見的父皇。 「是的,父皇來了。」拓跋弘聽到他嘶啞的聲音,更加心痛,抱著他的雙臂越發用力。 拓跋宏在自家父皇懷裡蹭了蹭,涼涼的,這才驚覺拓跋弘身上也未穿裘襖,定是一得知他的消息,便立刻趕來了。拓跋宏又是心疼又是滿足,揚起小臉哀求道:「父皇……看來孤不適合做皇帝,這大魏朝的皇帝,還給父皇來做好不好?」 沒錯,這是小皇帝這些時日以來的願望,他討厭這座冷冰冰的宮殿,討厭空蕩蕩的龍床,更討厭天天見到的是那個女人。他希望能回到過去那樣,每日就算必須去馮綺那裡接受教導,但日日還是可以有父皇陪伴的。 拓跋弘步人溫暖的寢殿內,把拓跋宏輕柔地放在了床上,他用手拭去他瞼上的炭灰,壓抑著憤怒的心情柔聲道:「宏兒,汝當這做皇帝是過家家否?汝已是這大魏朝的皇帝,不可更改了。」 拓跋宏失望地嘟起小嘴。 拓跋弘用手溫暖著他冰涼的小手,眼中閃過一絲鋒芒,堅定地說道:「不過,這一次吾會做汝的刀刃。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為了吾子,吾放下佛祖,重執屠刀又如何?」 拓跋宏張口結舌,這……和他預想中的,怎麼完全不一樣啊? 公元476年。 拓跋弘利落地在宮門口飛身下馬,把疆繩交給侍衛,隨即拿下頭盔,大步朝宮內走去。他本是太上皇的身份,所以在宮中並不用卸下佩劍,更不用等候傳召才能進入。 拓跋弘看著久違的宮禁,心中難免湧上歸家的眷戀。雖然他在十八歲之前,一直視此處為牢籠。可是這五年中的四處帶兵征戰,讓他對於這裡充滿了懷念。看著一個個依次在他走過的路上拜服下去的內侍宮女,他們臉上那發自內心的崇敬和畏懼,拓跋弘欣慰地勾起唇角。 五年前發覺退讓並不能讓自己獲得真正的自由後,拓跋弘便決定為自己兒子撐起一片天空。既然他不能在朝堂中與馮綺一爭高下,那麼他便把目標轉向軍隊。 身為鮮卑一族的皇帝,拓跋弘雖然生長自深宮婦人之手,可是弓箭兵法卻從未懈怠過。他那時才徹底明白,若是不想讓人看輕自己,就必須擁有強大的實力。正好他已經禪位給拓跋宏,否則若是身為皇帝的他,是肯定不能帶兵御駕親征的。這五年之間,他對外南征北戰開拓疆土,對內也因為自己勢力的增大,可以借機在國內視察整頓吏治提拔賢能。長此以往勵精圖治,內外並舉,定會為拓跋宏創造一個清明安定的天下。他今年才二十三歲,未來還有很長。 拓跋弘越想越覺得雄心萬丈,他並不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只是想保護自己唯一在意的人。等拓跋宏長大之後,便可以漸漸把國事交給他。 拓跋弘想到自家兒子今年已經九歲了,這次出征足有一年多未見過他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個子有沒有長高。拓跋弘腳步越走越快,但就要在他踏出廊道之前,一個內侍從旁搶出,拜服在他的身前,恭敬地說道:「太上皇,太皇太后有請。」 拓跋弘微眯了一下雙目,只遲疑了片刻,便點頭道:「帶路。」 跟著內侍在彎彎曲曲的廊道中穿梭,拓跋弘一時也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這五年中他甚少回來,宮中也修葺一新,此時正值盛夏時節,百花爭豔,拓跋弘看著美景心神放鬆。內侍一直走到一處芙蓉花園的涼亭前才停了下來。 拓跋弘看著涼亭中溫酒賞花的曼妙背影,不禁心中狠狠一跳。 這個女人,縱使他已經站到了她的對立面上,雖然他早就掐斷了對她的妄想,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終是不能欺騙自己的心。 自己在外征戰,其實也是想要避開她吧。 拓跋弘無聲地歎了口氣,踏上通往涼亭的臺階,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 聽著盔甲的清脆摩擦聲,馮綺轉過了頭去,就看到一名年輕俊逸的男子手拿頭盔,身著銀胄,英挺無匹,眉宇間盈滿了在戰場上歷練的威風凜凜縱橫之氣,在陽光下踏步而來。那身上的盔甲反射著陽光,竟有些刺目得讓人不能直視,威武得幾乎像是天將下凡。 馮綺不由得眯了眯鳳目,本來下定的決心狠狠地動搖了一下,隨即又強壓了下來。 拓跋弘此時也抬起頭來,看著在芙蓉花叢中那一神湖藍色衣裙人比花嬌的馮綺,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他依舊美豔無雙。拓跋弘不禁心神恍惚,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和她初遇的那一幕。當時她也是穿著一身湖藍色的宮女裙,躲在芙蓉花叢中低低哭泣…… 現在其實也是一樣的。 她的嘴唇明明是在上揚著,可是表情卻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拓跋弘清楚地看得出來,在她的臉上,覆著一層面具,遮住了她的溫柔,換成了算計與冷漠。 他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把她臉上的那張面具掀開,重新看到以前的那個她。他也知道,只要她想,只要她一抬手,就可以摘掉那個冠冕堂皇的面具。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動。 只是在視線交匯的刹那之後,便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她依舊戴著那張面具,而他依舊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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