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Ⅲ | 上頁 下頁


  拓跋弘艱難地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聽到床邊有內侍的驚呼聲接連起伏地響起。感覺到自己的嗓子眼乾渴無比,拓跋弘判斷出來自己因為瘡病感染,恐怕是昏迷有一段時間了。

  「皇上,您剛醒,莫急。」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床邊傳來,一邊說一邊扶著拓跋弘從床上做了起來,熟練地在他的背後墊上了靠墊。

  拓跋弘一抬頭,發現竟是內侍總管尚邪,不由得微笑道:「尚公公,朕無恙,您也快去歇息吧。」尚邪自從太武帝那一代便在大魏朝皇宮當差,自己自小便多受他照顧,在心裡也當他是個長輩,見他現在因為守夜而顯得憔悴不堪,不禁頗為擔憂。

  尚邪把拓跋弘的被子蓋好,又指了指他身邊道:「老身不累,倒是太子殿下,一直守著陛下不肯入睡,剛剛才熬不住在您旁邊歇下了。」

  拓跋弘此時才看到自己的龍床上還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粉嫩嫩的臉蛋上掛滿了憂愁,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穩,一雙小手正死死地拽住拓跋弘的衣服。拓跋弘因為怕自己的悲劇在兒子身上重演,所以在拓跋宏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他從劉貴人身邊帶走。再加上拓跋宏小時候根本受不住馮綺身上的檀香味,所以這小子就是拓跋弘帶在身邊親自教導大的。而在去年拓跋宏兩歲生日時,被立為太子,他的生母劉貴人被賜死,而馮綺也遵守了諾言,把拓跋宏接過去教養,而且放手了朝政。

  「皇上,小太子一直親自照顧您,連您身上的膿瘡都是殿下親自洗出來的。」尚邪遞過一碗剛熬好的湯藥,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睡下去的拓跋宏,特意壓低了聲音。

  拓跋弘的心中一陣暖意,接過藥湯一飲而盡,竟都不覺得這難喝的藥湯有多苦。他遞還空碗,對尚邪擺了擺手道:「尚公公,你們先退下吧,我還要休息一會兒。」他知道若他不睡,這尚邪是絕對不會下去的。

  他知道若他不睡,這尚邪是絕對不會下去的。

  拓跋弘重新躺下,看到那個全心全意地躺在自己身側的小身體,忍不住伸手將他環在自己的懷裡。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拓跋弘發現自己的身體情況已經好多了。待他睜開雙目,就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發現他醒來之後,那清澈的眼瞳中分明透出了巨大的喜意。

  「父皇!」拓跋宏的小嘴角飛揚起來,尚公公果然沒騙他,父皇確實沒事了!

  拓跋弘心情極其不錯地揉了揉拓跋宏披散的頭髮,軟軟的,手感極好。「宏兒,這些天都在父皇這裡,太后那邊有沒有好好請假?」

  拓跋宏聽到父皇提到馮綺,不禁小臉一冷,用小鼻孔輕哼一聲道:「她現在可沒時間理孤呢!」

  撫著拓跋宏頭頂的手頓了頓,拓跋弘很少見自己兒子用這種語氣說話,不禁皺眉道:「汝怎麼這樣說太后?可知尊卑否?」

  拓跋宏像是被刺激到了,一對大眼睛立刻瞪得溜圓,脆聲怒道:「孤不知尊卑?那她可知尊卑?在後宮與男人廝混,可是一國太后的尊卑?」

  這句話就像是當空的一道雷劈到了拓跋弘的身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聽著自己恍恍惚惚地問道:「這句話可是誰教汝說的?」是了,許多人見不得他和馮綺兩人和平相處,經常在他們的耳邊嚼舌根,以期在鬥爭的縫隙中索取一些好處。宏兒這麼小,他能懂得什麼?

  「什麼誰教孤的?是孤親眼看到的!那男人是南部尚書李敷的弟弟李奕,孤之前在宮廷夜宴中曾見過,只是不知他和太后居然是那樣的關係!」拓跋宏雖然只有三歲,但自小在宮中長大,應該懂的都懂得,不應該動的也都懂得。況且這件事在太后所居的宮殿中並不是什麼秘密,他們鮮卑一族並不把禮義廉恥看得太重,縱使是崇尚漢儒的馮綺,也只是穿穿漢人的服飾,口中念念佛經罷了。行事舉止上,可完全沒有半點漢家女子的矜持。只是這宮中服侍的人,不知道為何都極有默契地將這件事一直瞞著父皇。

  拓跋宏告狀完,正揚著小臉憤憤不平中,卻見剛剛大病初愈的父皇默默地起身,招來內侍洗簌穿衣。那張俊逸的臉龐上面無表情,渾身散發著令人恐懼的肅殺之氣。拓跋宏隱約知道了為何沒有人敢在父皇面前說馮綺的秘密,因為沒有人敢承受天子之怒。但拓跋宏卻有些不太懂,父皇現在這樣,可並不僅僅是因為馮綺淫亂後宮。

  看著拓跋弘大步離去,拓跋宏愣愣地坐在床上發了一陣呆,隨即才驚醒過來,連忙招來內侍快速為他更衣,便踩著鞋子噔噔噔地追了出去。只是當他奔入太后所居的宮殿時,缺看到一滴的鮮血,他的父皇正拿著一柄利劍,卓立在那裡,劍尖上猶自往下淌著未幹的鮮血。那個李奕正躺在地上,胸口一個血洞,已是了無生息。

  拓跋宏白了一張小臉,此時他才發現,那李奕的臉容居然有幾分與自家父皇相似,都是一樣的年輕英俊,眉目深邃。拓跋宏深深地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感覺自己好像是發現了一個極其隱秘的秘密,所以並未步入殿中,而是怯生生地站在了殿外的窗戶根下。

  馮綺此刻正在佛堂誦經,在內侍的通報下快步而來,卻在看到已然身死的李奕時。頓了下腳步。她已經不復三年前那個戴孝的素白模樣,而是穿著一身寬鬆飄逸的酡紅色繡金衣裙,腰間束著鵝黃色的寬帶,寬大的衣袖和裙裾隨著她的走動而急速飄動,竟是雍容氣派華貴無匹。臉容上也掃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就算是拓跋弘也是從未見過如此美豔的馮綺,一時之間不由得愣住了,隨後又想起她是為了誰才精心妝扮,不禁越發憤怒。

  此時馮綺已經看清楚了殿內情況,絕美的臉容上劃過一絲憤恨,隨即又很完美地掩飾了下去。她看著拓跋弘手中依舊滴著血的利刃,淡淡道:「皇上大病初愈,為何不好好休息,反而要來哀家這裡?」

  拓跋弘握緊了手中的利柄,其實他不應該這樣衝動的,他明明可以尋個錯處,再徐徐圖之,不怕這李奕沒有好下場。

  他真的只是想來看看這個李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但卻在看到這個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人時,克制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

  分明,和父皇最像的,是他不是嗎?

  分明,在芙蓉花叢中,最先找到哭泣的她的,是他不是嗎?

  分明,他最先想要依靠的,是他不是嗎?

  為什麼就他不可以?

  拓跋弘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地說道:「南部尚書李敷收受賄賂,被人告發,李奕剛剛拒不承認,對朕出言不遜,朕一時怒火攻心,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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