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Ⅱ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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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岡這輩子還沒被人拿刀追殺過,雖然來勢突然,但對方畢竟是個女子,他只是略一側身便閃了過去。只覺得耳邊一陣刀氣呼嘯而過,駭得他連忙說道:「誤會誤會,先別動手!」 夏澤蘭停了手,並不是因為對方說的話,而是他的口音。對方情急之下說出的那種熟悉的鄉音,立刻讓夏澤蘭回過神,開始上下打量起對方。 這名年輕的男子大約有二十多歲,眉眼清秀,穿著一襲素雅的藍衫,氣度非凡,一看便知並不是歹人。夏澤蘭雖然覺得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揮刀砍人有些臉紅,但仍是義正言辭地皺眉問道:「這裡不是隨便亂闖的。」 陸子岡也知道自己行事魯莽,他也不多費口舌解釋,只是從懷中拿出小巧的鋙刀。 夏澤蘭頓時覺得自己手中的菜刀嗡鳴聲更甚,不由自主地把刀放在菜板。她自然能看得出來這兩把刀一致的樣式,不由得詫異地問道:「我爹沒和我說過還有一把配套的水果刀啊!」 水果刀?陸子岡頓時覺得眩暈,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慢慢地把錕鋙刀的來歷說了一遍,可是對方並沒多大興趣上,轉身拿起錕刀開始切起菜來。 雖然那動作熟練得賞心悅目,但在陸子岡看來實在是無比的刺眼,那把可是上古流傳下的錕刀!他忍不住道:「這刀是用來解玉的,不是用來切菜的啊!」 夏澤蘭背對著他,也能感受到那銳利的目光,轉身輕笑一聲道:「這麼看著我也沒用哦,這把刀是我有祖傳下來的,我可不管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反正在我眼裡,這把就是菜刀。」 陸子岡一怔,心知對方說得也有道理,在她眼中,他中的鋙刀還是水果刀呢!不過就算知道這個道理,陸子岡一時半會回不過神,心裡只覺得這姑娘怎麼如此蠻橫,下意識地辯解道:「錕鋙刀可是琢玉刀啊」 夏澤蘭聞言愣了一下,「你不會就是今晚司正要請的那個琢玉師吧?作品上必留款的那位?」 陸子岡聽她的話語間有挑釁之意,不由得沉聲反駁道:「留款有什麼不對?玉器同字畫一般,也是藝術品。可為何字畫能留款,還會因為名人款而價值倍增,但玉器卻不能?我偏要做這個天下第一人!」 這等狂妄的話,陸子岡還是頭一次說出口,以前旁人問起,他都是搪塞他們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今日面對著這名素不相識的女子,陸子岡突然覺得不能草率對待。 這確實是他這些年來的感悟,在啞舍中,收藏著許許多多千古有名的玉器,他經年累月地臨摹把玩,卻並不知道這些精美的玉器都是何人所琢,他不想自己的作品變成這樣的結果,他想要自己的名字隨著這些玉器一起,變成歷史的印記。 夏澤蘭因為陸子岡的話,不禁停下了手中切菜的動作。如此狂妄之語,聽起來卻沒有想像中的刺耳,反而讓人心生欽佩之意。她自然知道為何書畫能有款,而玉器則沒有。那是因為書畫的作者大多是書生秀才出身,地位高一點的甚至可能會是王侯將相。但琢玉師就算再出名,也不過是個工匠。這人此舉其實是想要提升工匠的地位,實在是很有勇氣。 自古民有四等,士農工商。讀書的首位,農民次之,工匠再次之,商人最低等。等級森嚴,無從逾越。夏澤蘭自幼便算是商人子女,家裡有錢,卻不允許穿綾羅綢緞,只能穿粗布麻衣,所以對陸子岡的做法,雖覺得不妥,但卻又不得不佩服。這樣想著,便緩和了表情,臉色柔和了起來。 這邊陸子岡也冷靜了下來,這時才發現這名女子相貌秀美,脂粉未施,白嫩的雙頰隱隱透出健康的紅暈,長髮仍是做未出嫁的姑娘打扮,隱隱覺得眼熟,再往下看時,竟一下子愣住了。 夏澤蘭發覺他盯著她的胸口處看,不禁心生怒氣,卻不想對方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姑娘,能不能讓我看看你戴的那塊玉?」 夏澤蘭這才發現因為剛剛的動作,她從小佩戴的那塊玉料原石露在衣襟外面,她還是不太確定地問道:「你真的是個琢玉師?」 陸子岡深呼吸了幾下,略微僵硬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在下陸子岡。」 他絕對不會認錯,這塊玉料就是那個小女娃所戴的,他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還能和她再次相見。陸子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容,慢慢地和十年前那個小女娃的容顏重合在一起。 在這十年中,他曾經無數次地想像著,當年的那個小女娃現在過得如何。 是不是完成了她當年的夢想,成為了一個廚娘?是不是還會露出那樣燦爛明媚如陽光般的笑容?是不是已經嫁人了 陸子岡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一絲夢想有些不切實際,別說在這人海茫茫中找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她有多困難,算起年齡來她今天也該有十八歲了,這樣的年紀早因該嫁做人婦,可是現在奇跡明明出現在他眼前。 陸子岡握緊手中的鋙刀,又看了看她手裡的鋙刀,覺得這是上天註定讓他們重逢的。卻又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陸子岡?」夏澤蘭歪著頭重複了一遍,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念及之前李公公也說此人玉雕工藝名滿天下,便想也許是此人名氣太大,她什麼時候聽說過也說不定。 陸子岡一眨不眨的地盯著她,期盼著能從她臉上看出些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夏澤蘭看著他有些緊張的神情,開玩笑的說道:「這玉給你看看也行,不過順便幫我雕琢個玉件怎麼樣?」 陸子岡一陣失落,小女娃看來是不記得他了,也難怪,當年她也不過是七八歲大,兩人相處沒多久後便分離了,她不記得他也情有可原。可是聽到小女娃竟然主動要求自己給她雕玉,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居然這麼簡單就要實現了,又不禁感到一陣歡喜。 她不記得他沒關係,現在他們又相遇了,她還沒許人家,自己也成了稍有名氣的琢玉師,他們還有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那些被她忘掉的感情,也可以從現在開始,在一點一點培養起來。 對,就從為她雕一枚最好的玉佩開始吧。其實夏澤蘭真的只是開玩笑說說,這話順嘴一說,卻沒曾想對方一愣後,竟點了點頭,表情無比認真。這玉料她足有十多年沒有摘下來過,雖然也曾想找個琢玉師磨一個樣式,但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不知為何,每次自己一動這個心思,心裡總有個溫柔的聲音在阻止她。 「我沒錢付你哦」夏澤蘭說的有點心虛,其實他還是有點銀兩的,只是這個人能然碾玉作的司正親自接風,那天價的加工費豈是她小小的廚娘能付起的? 「這是我欠你的飯錢」陸子岡的唇勾了起來,他說的自然是兩人初遇時,她做給他的那盤蛋炒飯。 夏澤蘭則以為他說的是這頓接風宴,挑了挑眉,也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把脖子上的玉石摘了下來,遞了過去。「樣式我沒什麼要求,你隨意。」 陸子岡把那塊仍帶有對方體溫的玉石握在手中,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笑道:姑娘以後可以去西市找我,我在一家叫啞舍的古董店裡。」說罷竟轉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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