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Ⅱ | 上頁 下頁
十二


  李公公歎氣解釋道:「夏姑娘你有所不知,尚膳監分工很細緻,很少有同一樣菜由兩個人來完成吧?」

  夏澤蘭點了點頭,菜肴多不勝數,很多都是一個人身兼好幾種菜式。李公公繼續說道:「你們尚膳監做菜,是要嚴格按照菜譜的,多一味配料都要研究許久,生怕對聖體產生什麼不良影響,所以其實到底是誰做的根本不是重點,有了菜譜,換一個人也無所謂。但是御用監就不同了,各宮安置的床、櫃、膳桌、燈具等等,雖然都有著規制,但大體上還是可以任憑工匠自由發揮的,碾玉作更甚。暫且不說那材料了,你想那玉件做出來都是擺在桌子上供人使用把玩的,和那坐著躺著的桌子椅子能一樣嗎?」

  夏澤蘭一聽之下便明白了,若是換了她,她也不大會注意桌子和椅子有什麼稀奇之處,但一個精巧的玉件就不同了,玉料本就沒有兩件是完全一樣的,再加上雕工就更了不得了,琢玉技術精湛一些的,做出來的玉器可說是天下獨一無二。菜可以吃過了再吃,總會有吃膩的一天,玉件卻越把玩越細膩,越有神韻,而且可以了流傳千古。

  夏澤蘭琢磨透了之後,生出一絲仰慕之情,倒也覺得那些琢玉師孤傲得很有資本,忍不住摸了摸胸口衣服下面的那塊玉料原石。記憶中曾經有個人好像說過要成為琢玉師的,不過年月太久遠了,回想起來也只是幾個零碎的畫面,具體也記得不大清楚了。

  從回憶中回過神,夏澤蘭發現李公公還在低聲地埋怨著,不禁順著他的口氣說道:「李公公真是操勞了。」

  李公公頓時覺得夏澤蘭更順眼了一些,歎氣道:「其實碾玉作的這些工匠們還算不錯了,也不是脾氣大了點,今次司正請來的這位是蘇州大名鼎鼎的琢玉師,他所作的每個玉件上都留有他獨有的款識,咱家在這碾玉界混了這麼多年,還頭一次看到如此囂張的人。所以夏姑娘,今日有勞您多費心了,務必別讓對方挑出毛病啊!」

  夏澤蘭表面上點了點頭,暗地裡撇了撇嘴,這麼重要的一頓飯,就請她一個廚娘,怕是李公公擔心人請多了會讓其他琢玉師挑刺,不過連碾玉作的司正都親自出來作陪,今日這份外快倒是不下功夫不行了。而且這請廚娘單獨做飯接風恐怕是頭一遭,那個琢玉師肯定不是普通人。

  兩人轉過一個拐角,進了一個自帶小廚房的獨立小院。夏澤蘭推開廚房門一看,所需的食材都新鮮乾淨地擺在那裡,省去了她洗摘的步驟,倒是準備得很周全。李公公還有事要忙,又交代一番,便匆匆地走了。

  夏澤蘭先把最耗時的清湯火方所需要的雞湯燉在火上,這道清湯火方是蘇菜名湯,光是第一種骨吊吊湯法,就要熬制雞骨一個時辰以上,更別提第二道的紅吊吊湯和第三道的白吊吊湯法了。她算過時間,正好趕得上晚宴。

  用瓦罐把第一道骨吊吊湯燉上調味之後,夏澤蘭便開始在一堆食材中挑挑揀揀,選擇所需的食材,這頓晚飯其實倒是不難準備,但難就難在這間廚房不比處處都是灶台的尚膳監,這裡只有兩個灶台,幾個菜在差不多的時間上齊的話,那就要費一番心思了。

  夏澤蘭從腰間解下了布包,露出一柄通體黑色的菜刀,刀刃泛著寒光,刀身上有著波浪般的紋路,在光線下仿佛有了流動之感。夏澤蘭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這是夏家祖傳的菜刀,從她父親傳到她手裡,都已經是十五代了。每當她做菜的時候拿起這把刀,她都會想起她的父母。

  輕歎一口氣,夏澤蘭的手伸向了刀柄,可是就在她指尖碰到刀柄的那一刻,刀身居然輕微地震動了起來,發出了清越了嗡嗡聲。夏澤蘭嚇了一跳,馬上退後一步,驚疑不定地看向菜板上猶自震動的菜刀。

  聽多了評書中刀鳴護主的傳奇小說,夏澤蘭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陌生人是來御用監偷東西的,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了菜刀,狠狠地劈向那個不速之客

  陸子岡還是頭一次來到京城。

  其實他早就有接過御用監的任務,平時都是御用監來蘇州採買玉料,等雕琢好了之後才進貢京城。這些年他琢玉的名氣越來越大,御用監早就催他到京城來任命了。

  陸子岡並不想來京城,御用監雖然擁有無上的權力,但他在蘇州一樣可以完成御用監佈置的任務,玉件的運送與攜帶很方便——良玉雖集京師,工巧則推蘇郡,業內流傳的這句話並不是白說的。讓他改變主意的,是啞舍的老闆突然決定要把店轉移到京城。

  這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啞舍中的度過,啞舍搬店鋪,他自然要幫忙,這樣索性就應了御用監的差事。等啞舍的店面整理好,他才去公廳領了出入皇城的令牌,晚上碾玉作的司正還有事見他,但看時間還早,便索性也不出皇城了。

  碾玉作分為南玉和北玉兩大派系。北玉就是以北方工匠為主,做工古樸造型大氣,而南玉則以蘇州工匠為首,做的一般就是小巧玲瓏造型精緻的小玉件。御用監內的南玉派系匠師,很多都是陸子岡在蘇州時的朋友,他想順便拜訪一下。

  他謝絕了小太監的帶路,可是沒曾想這碾玉作大得驚人,所有作坊的編號都是用天干和地支組合而成,但排序卻是打亂的。為了防止外人短時間內摸清這裡的佈置,陸子岡覺得他走入了一個大迷宮,工匠們這時大都上了工,他想問人都問不到。

  陸子岡不是沒想過敲門問人,但是同樣身為琢玉師的他知道,琢玉時最講究一氣呵成,若是在雕琢的時候有人打擾,也許就會毀了人家的琢玉思路,所以陸子岡寧願自己繼續迷路。

  正如無頭蒼蠅般亂轉時,陸子岡忽然聞到一股香味。小時候總是饑一頓飽一頓,所以陸子岡對於美食的味道非常敏感,很準確地順著這股香氣來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

  他剛踏進院門口中,忽然感覺到懷中從不離身的鋙刀開始振動了起來,甚至發出了輕微的嗡鳴聲。陸子岡只是呆愣了片刻,便雙目一亮,再也抑制不住心頭湧上的狂喜。

  只擁有鋙刀的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另一把錕刀的下落。鋙刀精巧,只能用來琢玉,做一些小件的玉器,大點的擺件根本就不適合,所以他一直惦記著錕刀的下落,也纏著老闆問了許久,得知在錕刀離鋙刀不遠的距離時,也許會因為千百年的分離,產生刀鳴聲。

  他小時候把這當成笑話來聽,但隨著在啞舍的日子呆的久了,也見過了無數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刻意的尋找下,從古籍中翻到了些許線索。傳說春秋戰國時,楚王命莫邪鑄雙劍,莫邪留其雄劍,而以雌劍獻楚王,獨留雌劍在匣中悲鳴。這件事有幾本古籍記載,雖然說法各不相同,但終究是大同小異。所以陸子岡抱了很大的希望,也許有一天他可以讓錕鋙刀重新相取。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刻雖然來得如此之快。不過轉念一想,滿心的狂喜又暗淡了幾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皇城御用監的碾玉作,幾乎全天下最頂尖的琢玉師都聚集在此,也許有琢玉師和他一樣,得到瞭解玉所用的錕刀。

  不過陸子岡黯然的神色立刻又恢復了過來,錕刀被人所擁有並不是什麼壞事,在啞舍這些年,他最不忍的就是看著那些有靈性的古董默默地擺在櫃子裡落灰了。東西製造出來,就是要使用的,否則還有什麼價值?

  這些念頭閃電般在陸子岡的腦海中閃過,他在短暫的一愣神後,便加快腳步朝前走去,他非常想結識一下擁有錕刀的琢玉師,交流一下經驗。這小院不大,藏不了人,他越往前方走,懷中的鋙刀刀鳴聲就越大。

  陸子岡鬱悶了。因為再往前走,那就是個廚房啊!

  廚房就廚房吧,也許那個琢玉師是在吃東西,但帶著一把解玉的大刀吃飯麼陸子岡雖然疑惑,卻還是加快腳步走進廚房,先是看到廚房裡站著一個姑娘,視線掃過,然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沒看錯的話,菜板上放著的那把和鋙刀質地一樣通體黑色的刀,應該就是錕刀吧!怎麼看起來那麼像菜刀呢

  這個意外一下子就把陸子岡震撼在當場,直接導致那姑娘抓錕刀朝他揮來的時候,還在發呆

  四

  別以為會做菜的姑娘們都很賢惠,其實面不改色地揮刀斬肉砍魚的姑娘們,潛意識裡更加的兇殘那可是和在閨閣內繡繡花弄弄針那些大家閨秀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以上是陸子岡瞬間領悟到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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