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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四


  從京都往西走,繞過青翠蒼山,行過數條清河,再過十數天,便進入了連綿數百里的軍墾所在,這便是慶國七大路之一的西涼路。這一路是慶國最貧窮的地方,卻也是景致最奇特的地方。

  這一路的土地,大部分是數百年間,中原政權與胡人征戰反復爭奪的地方。直到大魏勢弱,慶國以及慶國的前身,那個諸侯國開始暗中崛起,這片國度其時還沒有往大陸腹地進發,便開始向胡人索要千年的血債與土地。

  打了很多年,死了很多人,這一片國土終於被慶國牢固地控制在了手中,同時在上面新修了不少城池,移來了許多百姓。然而畢竟是新盛之地,除了屯田之外,商業並不發達,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出產,移來的百姓逃亡之風直到最近幾年才稍微好了些。

  有的只是平整而少人打理的田地,與一望無際的天邊線條,還有線條邊緣突起的土丘,遠處的荒漠,看上去蒼涼一片。

  此處的夕陽,落的要比大陸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晚一些,血紅的暮色籠罩在蒼茫大地上,映出了一座雄城。全由土石堆積而成的一座雄城,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大地邊緣,炫耀著慶國強盛的國力與軍力,震懾著雄城更西方草原上的人們。

  這便是西陲重鎮定州城。

  由京都通往定州的官道被保養得極好,可以容納八匹馬並駕齊驅。當年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人力財力,可是以此保了慶國西部永世平安,牢牢掌控了這一大片土地,怎麼算也是極合算的。

  一列車隊正在這條官道上向著定州城疾馳,似乎想趕在太陽落下之前,進入定州城。只是望山跑死馬,尤其是這一片平野之上,定州城似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看來是怎麼也趕不上關城門之前進城了。

  離定州城約二十裡外,是一處驛站。這處驛站不是軍方驛站,不由定州軍管轄,而是由工部兼管的郵路驛站,所以顯得有些破落陳舊。七八個漢子正在夕陽的照耀下打著呵欠,他們已經吃過了晚飯,開始準備呆會兒的賭博。

  天色漸漸黑了,這些漢子臉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向著後院靠了過去,聽著裡面傳出的聲音,掩嘴而笑,心想裡面那傢伙也太猴急了吧。

  後院一間石房內,驛站唯一的正式官員驛丞正抱著一名女子兩條雪白的大腿,雙手按在她軟綿綿的胸上,吭哧吭哧叫個不停,身上全是汗,房內全是淫淫的味道。

  定州偏遠,沒有什麼娛樂,夜晚來得太遲,所以每當太陽一落,他便會抓緊時間,進行這唯一的娛樂。他身下的女子是從定州城裡帶來的妓女,雖然願意出城的妓女長相都很一般,但他很喜歡這女子的媚勁兒和身上的軟肉。

  手上捉著滑溜溜乳肉的驛丞無比快活,只覺身下女子仿似是棉花糖做的,尤其是那眼神兒更是比定州城的井水還要甜還要膩,這一個月三兩銀子,真是值回本來。

  正在快活的時候,忽然房門被人推開了。這驛丞倒也大方,依舊挺動著腰肢,往銷魂處刺入,也不回頭,破口罵道:「要聽就聽,要看就看,娘的,也不說小心些,居然撞進門來,當心把老子搞成馬上風……」

  被他壓在下面的妓女也是吃吃地笑,根本不害怕被人看到什麼。

  忽然驛丞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後面半天沒有聲音,他下意識回頭望去,只見是個陌生人,唬了一跳,趕緊從炕上彈了起來,系好了褲子,還沒有忘記拉過黑黑的棉被把炕上妓女白花花的下身蓋住。

  驛丞本想破口大駡,但看這個陌生人穿著打扮十分貴氣,只怕是什麼惹不起的人物,或者是官員,嘴裡便有些發幹,害怕了起來。

  他顫著聲音說道:「你是什麼人?」

  ***

  范閑坐在驛站裡唯一一把太師椅上,看著跪在面前的一大堆人,皺眉說道:「讓你們起來,就快些起來。」

  他此行是奉了陛下旨意前來定州勞軍,說是勞軍,但在禦書房裡接的密旨卻有些別的內容。這兩年間,西邊的胡人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興奮劑,又像是吃了鎮靜劑,一改往年春去秋回的浪漫主義戰法,開始極有組織地向著定州方面侵襲,而且戰法變得極其狡詐。

  葉家雖然仍然兼管著定州軍務,但是葉重主事樞密院,要掌管天下軍馬,不可能親自坐鎮此間,加上胡人攻勢太猛太陰,第一年的時候,定州方面局勢很是危急。好在最後陛下親自調了各路邊兵輪流支援,才算是穩定住了局勢。

  皇帝和范閑早已看出來了其中有些問題,但是沒有第一手的資料,誰也不知道胡人內部發生了什麼。事態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西胡如果真的這樣發展下去,只怕會成為慶國的心腹大患,所以才有了范閑此行,他必須聽一下定州方面將領地親自彙報,瞭解一下事態。

  而且范閑清楚,陛下親調五路連軍往西路輪值,也存著用胡人的刀來磨慶國的劍的意思,胡人的進攻,恰好給了慶國錘煉軍力,為日後天下統一戰爭做準備的機會。

  今日趕不到定州,便只好在這座荒破的驛戰裡休息一夜,哪裡知道進門竟是無人來迎,七八個漢子像小孩兒一樣在聽牆角。范閑一時好奇,直接推門而入,不料竟是看了一場活春宮。

  驛丞和那七八條漢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而隨范閑前來的官員則是知道他的性情,早已當沒看見,各自去準備晚上休息事宜。

  范閑看著那名驛丞,笑駡道:「媽的,太陽還沒下山就開始搞,有膽子搞就別怕。」

  驛丞哭喪著臉,只道自己馬上就要被殺了,眼前這位爺可是天字第二號貴人,監察院的提司大人,高高在上的人物,自己見也沒資格見的貴人。

  范閑疑惑問道:「你怕什麼?」

  「大人嫉惡如仇,最痛恨官員腐敗……」驛丞已經怕得要哭了起來,癱軟在地,把天下百姓對范閑的印象說了出來。

  范閑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後腦勺,心想自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怎麼在天下人的心中,越發地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或魔鬼?

  (開場)

  §卷七 第二章 定州內的胡歌

  天剛濛濛亮,從京都來的一群人便起床洗漱。范閑這次帶的全部是院內人手,除了沐風兒現在主管啟年小組的事宜,其餘的人由二處及六處成員構成,半軍事化管理的監察院職業生涯,讓這些人氣息沉穩,沉默寡言,只聽到水聲,開門吱吱聲,卻沒有什麼交談。

  從驛站到定州城近二十裡的路,在八匹馬寬的官道上飛馳,卻用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今日不用愛惜馬力,所以當這行人來到定州城下東門時,太陽升起並沒有多高,溫暖之中夾著一絲寒冷,但是排隊入城的菜農以及由中原腹地過來的商旅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隊。

  京都裡秋意未濃,此間邊關大城的將士們已經開始穿墊著棉層的盔甲了。范閑不引人注目地看了一眼,然後示意沐風兒準備好通關的文書。

  此次來定州,一開始范閑就沒有準備亮明欽差儀仗,當然,就這麼十幾個人兒,就算想亮,也亮不出來。這一行人偽裝成江南商人,手裡拿著戶部及內庫轉運司開出來的路條茶契。之所以要如此偽裝,倒不是說朝廷對定州城內部有何懷疑,而是范閑私底下要與一個人碰頭,而為了保證那個人的安全,最好還是不經由朝廷的渠道,私底下會面的好。

  畢竟現在胡人忽然開了竅,皇帝陛下和范閑都懷疑,西胡中有位能人在做主,所以誰知道定州城的軍政兩府中,有沒有胡人埋下的奸細?

  東門軍士的查驗工作做得很細緻。范閑沒有排隊,站在隊伍一旁冷眼看著,暗暗點頭,葉家在西陲經營數十年,卻依然沒有絲毫懈怠,難怪陛下如此賞識。

  驛站那位驛丞抹著額頭的冷汗,跟在范閑的身後,心裡直是打鼓。他此時也換作了商人的服裝,臉上被監察院官員做了些手腳,顯得愈發猥瑣。他心裡卻不明白,身前這位貴人為何要帶著自己進城,而且還非得穿成這個模樣。

  隊伍很快排到了范閑一行人。范閑注意到,定州軍的士兵雖然查驗嚴苛,但並沒有借機收取油水好處,而且也沒有刻意留難各方來的商賈菜農,速度倒是極快。

  沐風兒遞過了準備好的通關文書,路條,茶契。那名校官微微一愣,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有些奇怪之處。

  范閑在一旁眯眼看著,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不過心裡也不驚慌,反正到了下午的時候,自己便要去西涼路總督府亮明身份,雙方應該不會產生什麼誤會才是。

  校官的驚訝其實不是這些文書有什麼問題,而是這些文書顯得過於漂亮,尤其是簽發印章及簽名……竟是各衙門裡的頭關。如此一來,便說明這隊商人的身份十分要緊才是,不然朝廷裡的那些官老爺,怎麼會親自審核這些文書。

  范閑一行人渾沒料到,竟是此點引起他人注意。監察院要做這些文書自然是簡單至極,只是最近都察院盯著,所以這些文書乾脆去各部衙裡謀了份真貨,但是……太真了,也便太打眼了。如果此時依然是王啟年負責范閑身邊所有的細務,想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那位校官冷眼盯了沐風兒一眼,又下意識看了范閑一眼,明白這個貴氣十足的漂亮年輕人,才是這一行商隊的首領。

  范閑沒有回望他,他此時正頗感興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定州城牆,暗自琢磨,定州城四周一片平野或是荒漠,這些大石頭是從哪兒搬來的?石頭與石頭之間粘著的是黃土?這也能修城牆?

  那名校官皺了皺眉頭,下意識裡卻不想去惹撩這個眼高於頂的年輕人,點點頭放行。只是看著這一行商旅入城之後,喚來一名下屬,低聲交代了幾句。

  ***

  范閑不知道自己欣賞城牆,會給定州軍士兵一個眼高於頂的印象,他是真的很喜歡用自己的雙眼看,看這世界上的一切。畢竟是難得的第二次生命,所以對於生命周遭的美或歷史或存在,總有十分強烈的探知欲。

  他看過上京城那數百年的古城牆,對京都禁防森嚴的城牆更是熟悉,今日難得來到帝國最西方的定州大城,當然比較好奇。而且他的心裡還兀自遺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去看看傳說中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城——東夷城。

  一直哭喪著臉跟著入城的驛丞,漸漸知曉了為什麼澹泊公要帶著自己這個小角色入城,原來小公爺是準備逛街來著,而定州城內街道亂七八糟,各式坊片雜亂相交,如果沒有一個本地人帶路,有很多沒有名字的地方,還真是無法找到。

  讓他感覺到有些頭痛的是,這位身份尊貴的小公爺,看來是第一次來這麼偏遠的地方,竟是對什麼東西都感興趣,到處逛著,也不嫌累,尤其是西池河子那邊從胡人部落裡運過來的胡人用器,更是吸引他許久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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