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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六


  可是范若若就是無法接受弘成。是的,她那顆被范閑薰染過的玲瓏心,現在比范閑自身還要……無法接受這個世界上關於男女的態度。

  這是不是一件很荒謬很有趣的事情?

  當然,就算沒有那些花舫上的風流帳,就算弘成是個十全十美的人,范若若依然不能接受自己的一生與那個男子在一起生活。

  正如范閑當年在信中講的某個故事一樣。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歡。

  ***

  「他又寫了什麼故事逗你哭?」屋門口傳來一道懶洋洋、清揚揚的聲音,「你那個哥哥,在某些方面確實很可惡。」

  范若若一驚,抬頭看見海棠姑娘穿著一身薄花衣站在門口,趕緊站了起來,說道:「原來是師姐送信來的,我還以為是王大人派的人。」

  海棠雙手揣在衣服裡,拖著步子走了進來,說道:「王啟年不回來了,范閑沒說?現在上京城裡是鄧子越,你應該見過。」

  范若若點了點頭。

  海棠微笑說道:「我真的很好奇這封信的內容,居然讓一向平靜的你哭了。」

  范若若的手指捏著信紙,低頭說道:「師姐莫要取笑我。哥哥……還是如以前那樣囉嗦。」

  海棠歎了口氣說道:「這個我是深有體會的。」

  范若若微微偏頭,疑惑問道:「師姐不是在上京城,怎麼回山了?」

  海棠回山,當然不可能是專門替范閑給妹妹送信。她望著范若若微笑說道:「師傅收到二師兄的來信,認為你已經可以出山,讓我來陪你去上京城。」

  「去上京城?」范若若為難說道:「可是還有好多東西沒學。」

  「只是有人想見你,所以請我帶你去一趟。」海棠說道:「你喜歡山中生活,到時候再回來便是。」

  「師姐不也很喜歡山中的生活?」范若若笑著說道:「這屋子我可沒敢動,留著的,到時候咱們一起住。」

  聽著這話,海棠卻陷入了沉默之中,姑娘家良久之後歎了口氣,無奈說道:「便是想歸來,又哪裡是一年兩年的事情。」

  范若若清楚,海棠師姐一直與哥哥暗中在做什麼事情,本來有范閑在中間做橋,她與海棠間的關係一直不錯,而且說話也比較隨便,可是每每想到遠在慶國的嫂子林婉兒……范若若總是刻意地與海棠保持著距離,這或許便是女兒家的小心思。

  她忽然想到先前那話,好奇問道:「上京城裡……誰想見我?」

  「陛下。」海棠的唇角浮起一絲笑容,心想自己那位陛下的心思和范閑一樣難猜。

  ***

  離天一道道門所在青山並不遙遠的上京城內,那座黑青交雜,世間獨一無二美麗的清美皇宮之中,天下北方的主人,北齊國皇帝陛下正癱坐在矮榻之上,那雙大腳套著布襪,透著熱氣,身子卻歪在一位宮裝麗人的懷裡。

  這位年紀並不大的皇帝唉聲歎氣問著身後的麗人:「理理,朕一直沒想明白……你說去年夏天,我們究竟做了什麼呢?」

  §卷六 第九十八章 如果你來投奔我

  「去年夏天,好像什麼都沒做啊。」

  司理理捧著頭,有些頭疼。自從范閑在給朵朵的信中提到這句話後,北齊小皇帝和他身旁的這兩位女子便陷入了無盡的思索之中,他們怎樣算也沒有算清楚,去年夏天自己這些人究竟對范閑做過什麼事情。

  那封信只有一句話,赤裸裸地寫著,像是警告,更像是一種威脅。北齊方面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讓范閑怒成這樣。

  他們當然沒有想到,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范閑將年頭算差了,他本意是想警告北方的娘子軍們,關於那座破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北齊小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冷冷說道:「去年朕通過王啟年的手送了他一把好劍,就算他看穿此事,不感激朕也罷了,為何還來信恐嚇小師姑?」

  「大魏天子劍?」司理理掩唇嫣然而笑,麗光四射,「還是大魏添子劍?」

  字音相同,北齊小皇帝用了一些時間才聽明白了這句頑笑話,但他沒有笑,反而面色有些陰沉。

  司理理心頭微動,知道陛下不喜歡自己太過放肆,於是安靜住了嘴,跪坐在了一旁。

  北齊小皇帝緩緩坐起身來,雙手順著額角向後抿去,系好了烏黑的長髮,兩筆英眉挺直,平靜說道:「先不說這些了,范思轍今天晚上大宴賓客,朕讓衛華代朕出席,你覺得如何?」

  「陛下英明。」司理理思忖半晌後認真說道:「把范家老二綁在上京城,范閑在南邊肯定也會老實些,就算他有些別的想法,也總要考慮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

  「說起妹妹,那位若若師姑今天也應該到了。」北齊小皇帝笑著揮揮手,說不出的瀟灑自如,「至於你的說法,則是假話。不是我們把范家的子女綁在上京城,就可以要脅范閑,而是范閑將自己的弟弟妹妹送至本邦,要我們當保姆。」

  他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范閑何等樣的人物,既然敢送,當然不怕我們將這兩個人拿來當人質。這傢伙,那時辰在宮裡表現的何其溫柔曠達,不與他打交道不知道他的陰狠……」

  司理理抿嘴笑道:「可是陛下還是應了下來,我說的綁也不是拿人質的意思……范若若與范思轍二人在北齊過的好,范閑心情也好,將來……說不定哪天就會投了過來?」

  「哪有這麼簡單?」北齊皇帝自嘲笑道:「他在南慶風生水起,如今李雲睿又已失勢,再也無人敢動他絲毫,他怎麼可能棄了手中無上權柄來投朕……至於他的這些安排,只能說明此人像他那個皇帝老子一樣敏感多疑,狡兔三窟,他只是把朕的國度當成了他家族的一條後路。」

  他歎息著:「偏生在江南,在南朝內庫,朕需要他的地方太多,明知道他在利用朕,也只能應了下來。」

  在一年多的時間內,北齊皇帝與范閑各自選出了代言人,開始通過當年崔家的路線,經由夏明記和范思轍,開始源源不斷地往北方走私,雙方都在其中撈了大筆好處。雖然為了防止慶國皇帝動疑,事情做的極為隱秘,就算查出來了,也不會牽涉到這些高層的人物,可是……雙方已然綁在了一起,所以范閑才會安心地讓弟妹留在北齊。

  先前那句話不錯,北齊小皇帝現如今,就是范閑找的一個好保姆。

  更何況范閑如今已經猜到了破廟裡的那件事情,用起北齊小皇帝來,更是毫不客氣。

  「范閑為什麼要留後路?」司理理疑惑問道:「難道他一直以為,慶國不是他的久居之地?」

  「這就是朕最感興趣的一點了。」北齊小皇帝笑了起來,「范閑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在南朝往上爬的過程中,卻就開始在尋找後路,難道他認為終有一天,他會和他家皇帝翻臉?實在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還記得他送你回京那次嗎?」

  司理理一怔,旋即想到那一路北上時的溫柔相處,馬車內的無限春光,面龐微熱,低下頭去,沒有回話。

  北齊小皇帝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中帶著些微酸意,他用手指抬起司理理的下頜,溫柔說道:「理理,朕……不喜歡你在朕的身邊,心裡還想著別的男人。」

  司理理低著頭一言不發,紅唇含笑。

  北齊小皇帝冷哼一聲,發現這妮子越來越不怕自己了,將手收了回來,說道:「你不是曾經說過,在北歸路上,范閑曾經給你解毒……既然如此,他也是救了你和朕的兩條性命。所以朕不明白,他為了一己私利與朕合作,那是後事,在此事之前,他似乎就不想朕死掉……加上先前所言後路一事。」

  他的眉頭皺的極緊,百思不得其解。

  「范閑……他到底有沒有當自己是個……慶國人?」

  ***

  司理理緩緩抬起頭來,微笑望著一臉憂思的陛下,沒有說出范閑還在上京城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陛下不可能因為自己體內的毒而傷身。雖說她現在已經貴為皇妃,深受北齊小皇帝寵愛,加上幾人間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深在重宮……根本不在意來自南慶監察院的威脅,也不用接受范閑的遠程操控,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南方那個年輕人可惡的溫柔笑容,司理理的心便溫柔起來,為他隱藏了許多。

  也許是為了看面前這個一向眼光深遠的皇帝陛下將來勃然大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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