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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八


  這個事實,讓北齊人憤怒了,也讓北齊的皇室著急了,而且身處上位的那些人們,自然知道范閑在南慶的地位,也知道范閑在當初那件事情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北齊皇帝是極欣賞范閑的,假假說來,至少也是石頭記的粉絲,簡稱石粉,怎奈何皇太后年紀雖然不大,但性情卻有些固執,她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在沈重的問題上,在上杉虎的問題上,在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的問題上,北齊那位年輕的皇帝已經成功地逼迫著自己的母親做出了讓步,可在這種涉及到婚姻,涉及到臉面的問題上,北齊皇太后說句話,依然是力量十足,北齊小皇帝也不可能硬撐著。

  更何況,在那種極深極深的思想深淵中,北齊小皇帝也不見得希望海棠嫁入范府。

  一來是那幾百萬兩巨銀的問題,二來是小皇帝的心思問題。

  所以小皇帝在這個問題上保持了沉默,而主事的,卻是太后。

  太后的意見很簡單,堂堂一國聖女,怎麼可能被牽扯在那些污穢的傳言之中不可自拔,自己最疼愛的朵朵,怎麼可能就這樣毫無名份地嫁給范閑那個無賴。

  所以她派出了以狼桃為首的一行人,要將海棠請回北齊,同時也在國境之內,為海棠謀了一個看似門當戶對的婚事。

  總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海棠嫁給范閑。

  這是北齊舉國所念。

  ***

  關於海棠的婚事,太后許的乃是長寧侯之子,自己的親侄兒,錦衣衛總頭目衛華大人,二人年紀相近,衛華又確實是個能臣,地位又高,確實是良配。

  只是衛華並不是傻子,第一他絕對不想娶一個比自己厲害的更多的女人進家;第二,他絕對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得罪范閑,世人皆知,范閑繼承了陳萍萍的一個怪癖,那就是絕對地護短,絕對地記仇。

  奪人妻,這是何等樣的大仇?衛華每每想著范閑在北齊做的那些事情,哪怕身邊全部是錦衣衛的護衛,也依然有些心寒。

  可是不論衛華想不想娶,也沒有膽子違逆太后的旨意,只好經由錦衣的密信,往南邊的監察院發去了自己的親筆書信,向范閑解釋此事,同時提醒此事,搶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然而,南下的人們依然還是來了,有那個油鹽不進的狼桃,還有狼桃的女徒,衛華的妹妹衛英甯。

  衛英甯是喜愛海棠的,就像北齊所有的女子那般,她一直認為南邊那個監察院的提司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將海棠留在了蘇州,當得知太后有旨讓海棠師姑變成自己的嫂子時,她是最高興的那個人,所以來到慶國之後,她就成了最憤怒的那個人。

  ***

  從另一個角度看來,范閑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語,對於海棠的未來夫家——那個長寧侯府都是一種不能忍受的屈辱,所以衛英寧才會表現的如此衝動。

  她衝動,並不代表著她的師傅狼桃也會衝動。

  狼桃是苦荷首徒,天下間說得出來的厲害角色,當然知道太后讓自己這一行人出使南慶為的是什麼,所以經過霧渡河之後,一路南下,卻在梧州停了下來,並沒有直接去蘇州接海棠回國。

  海棠回不回,不僅僅是海棠師妹的事情,也是面前這個年輕人的事情。

  狼桃看著范閑那張清秀絕倫的面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如果自己這些人去蘇州將海棠接回國,不論師妹她自己願不願意,可是沒有經過范閑的允許,這個仇便肯定是結下了。

  如今的天下皆知,南慶的小范大人與北齊的聖女海棠,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驕傲如狼桃,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把范閑刺激的太過頭,沒有經過范閑的允許,他們想把海棠接回北齊,會面臨著南慶軍隊的追殺與圍追,所以他讓一行人停留在了梧州,想與范閑見上一面,通報一下這個事情。

  可是……范閑明明知道這些人在梧州,卻一直避而不見。

  這也是正常的,如果知道老婆的娘家派人來讓自己的老婆嫁給旁的人,誰有那個北齊時間去理會?沒有派軍隊將對方殺個一乾二淨就是好的了。

  這,便是酒樓上那一系列衝突的背景與前奏。

  ***

  酒樓中北齊眾人,聽得范閑那輕佻言語,尤其是什麼姑爺姑爺的……都不由心生怒氣,心想南慶的人果然無恥,便如范閑這等人才也不能脫俗,行事每有下賤之風,哪有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妄談男女之事的?

  狼桃卻是瞭解范閑的人,苦笑一聲,說道:「你明知此事不可能,何必如此執著?」

  范閑揉了揉鼻子,似乎那裡面嗅著什麼不大好聞的氣息,冷笑說道:「大師兄,我可不知道你說的事是什麼事。」

  狼桃是海棠的大師兄,范閑因為這個緣故,所以言語間還比較尊敬,只是這話落到衛英寧耳中不免有些刺激,自己還真是……對方的侄女了。

  狼桃想了想,笑了笑,拍了拍手,讓自己的弟子們都退出酒樓去。

  范閑也笑了笑,一掀前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對方的正對面。早有監察院的下屬奉上茶來,二人對桌而坐,相對無語。

  半刻之後,狼桃溫和說道:「你便是一直避而不見,我總是要下蘇州的。」

  范閑點點頭,微笑說道:「蘇州景致不錯,我和朵朵經常逛街,都很喜歡。」

  狼桃目光微凝,轉而言道:「有許多事情,並不是你想怎樣,便能怎樣。」

  范閑避而不答,直接說道:「話說我這輩子,還沒什麼事情是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也多,狼桃的眉毛皺了起來,不知應該拿面前這無賴如何辦,他是能猜到海棠的些許心思的,所以愈發覺著太后頒下的這任務有些棘手。

  范閑看了他一眼,輕笑說道:「北齊太后讓你去蘇州,你便去好了……至於能不能接走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狼桃聽著這話,想了一會兒,卻反而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意味:「你如此自信,是不是斷定了朵朵不會隨我返國?」

  范閑沉默著,沒有說什麼。在這件事情中,海棠的意志佔據了絕對重要的地位,誰也不能改變什麼,不論是北齊一國,還是自己,都只是妄圖能影響到她的選擇。

  狼桃溫聲說道:「或許你想錯了一點,我來梧州見你,並不是需要你幫助我去勸她……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準備接她回去,這是一個禮儀的問題,並不是徵求你的同意。」

  范閑的牙微微咬著,冷聲說道:「她的問題,豈不就是我的問題。」

  「只怕……她並不是如此想的。」狼桃微笑望著她,「我是看著她自幼長大的大師兄,雖說你現在與她交好,但她真正想些什麼,只怕我還是要清楚少許……她是一個驕傲的人,你想想,她會一直留在蘇州嗎?」

  范閑再次默然,他知道狼桃說的話是對的,朵朵貌如村姑,行事溫和,但骨子裡卻因為自己強大的能力而培養出一種強大的自信……與驕傲,讓這樣一位女子在蘇州枯等自己,確實有些困難。

  最關鍵的是……范閑自問到目前為止,並不能向對方承諾什麼。

  這是愛情的故事,這是種馬的故事,其實這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故事,有些黯然,有些無奈。

  「她是北齊的人,」狼桃盯著范閑的眼睛,輕聲說道:「這不是誰強加給她的概念,而是她自幼形成的認識,當她自身的走向與朝廷萬民的利益衝突時,她會怎樣選,你應該能猜到。」

  范閑忽然開口皺眉道:「你們又何曾尊重過她的意見。」

  「不對,」狼桃很直接的反駁道:「只是……你一直在影響她的意見。」

  范閑有些怒了,一拍桌子說道:「你們這些人也恁不講理。」

  狼桃望著他,一言不發,許久之後,才打破沉默,冷笑說道:「你能給我師妹什麼?我不理太后是如何想的,師尊是如何想的……若你能娶她,我便站在你們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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