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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九


  這句話說的是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令人不敢置疑。

  范閑應道:「我辛苦萬般做出這等局面,為的自然是日後娶她。」

  狼桃似笑非笑說道:「你怎麼娶?把你現在的妻子休了?」

  ***

  這是在梧州,林若甫的老家,范閑是梧州的姑爺,婉兒的家鄉……不論是林婉兒是海棠,都不可能是為人妾的角色,在這個問題上,范閑自己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在很久以前,他曾經恥笑過長公主,認為對方的目光有局限,因為對方有屁股局限性,如今他才黯然地發現,自己的局限性。

  自己不如葉輕眉,不如那個老媽,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這個世上,卻暫時沒有法子衝破世間的阻力。

  看著范閑的神情,狼桃淡淡笑了起來:「來梧州,只是本著禮數通知你一聲,畢竟南慶之中,就數你與咱們的關係最為親密,這些事情總不好瞞著你做……不瞞你說,我們如果到了蘇州,朵朵是一定會隨我們走的。」

  范閑沉默著,想著朵朵的心性與性情,知道狼桃說的話不錯,朵朵這個人啊……太聰明,所以太傻,太慈悲,所以對自己太殘忍……

  「你們去蘇州吧。」

  范閑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麼事情,微笑說著。

  此時反而輪到狼桃愣了起來。

  范閑溫和說道:「我想通了,在這件事情上太過自私總是不好的,讓她承擔一國之壓力,也是不好的……回便回吧,便像是回娘家一般。」

  狼桃從他的話語裡嗅到了一絲不確定。

  范閑繼續笑著說道:「回北齊又如何?你是知道你師妹的……她怎麼可能嫁給衛華……你們家的太后想的太簡單。」

  狼桃悶哼一聲。

  范閑微閉雙眼,唇角泛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就算你們請了苦荷國師出馬,海棠被逼嫁人……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娶她?」

  范閑盯著狼桃的雙眼,說出了他重生以來最囂張的一句話,他譏諷著,冷嘲著,緩緩說道:「天下皆知,她是我的女人……誰敢得罪我去娶她?衛華他有那個膽子嗎?」

  ***

  酒樓間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樓外微風徐來,吹拂著二人身上的汗意。狼桃沉默少許,品出了范閑這話裡的玉石俱焚之意,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看不明白你這個人……為什麼非要把這件事情弄的如此恐怖。」

  范閑搖頭說道:「有很多事情,在你們看來很小,在我看來卻很大。」

  狼桃再次沉默,許久之後苦笑說道:「真是頑笑話了。」

  確實是頑笑話,二人談的本就不是什麼旁的事情,只是牽扯到那個女子的事情。

  狼桃望著范閑那雙寧靜的雙眸,輕笑說道:「在這梧州城中,議論著這等事情……難道你就不怕林相爺心裡不舒服,郡主娘娘不快活?」

  這,便是范閑的致命傷,狼桃先前之所以敢用言語去堵他,憑恃的便是這點,他料定了范閑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出某些事情。

  范閑微怔,不去理他,只一味冷笑道:「今日見已經見了,你們還不去蘇州做什麼?難道還要我陪著你們去?」

  狼桃也不理這句話,忽而有些走神,溫和問道:「有句話是要問的……去年在西山石壁之前,那個黑衣人,是不是你?」

  這話來的太陡太突然,以至於范閑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他自幼所受的培訓實在扎實,面現愕然,應道:「什麼黑衣人?」

  關於西山,關於肖恩,關於神廟的事情,范閑早已經向海棠坦白了,也從海棠的嘴中,知道苦荷國師早已經發現了問題……但是這種事情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能頂一時便是一時。

  范閑相信海棠,她一定不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出賣自己。

  果不其然,狼桃不再追問,只是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說了,我去蘇州,你在梧州,只盼日後不會有什麼問題。」

  ***

  一定會有問題。

  范閑平靜著,輕聲說道:「會有問題的,如果你們敢不顧她的意思……不論是誰,哪怕是你的師傅出面,如果你們強逼著她嫁人,相信我……真的,請相信我。」

  很溫柔的話語,狼桃的心裡卻有些寒冷,已至九品上境界的他,自然早已瞧出范閑雖然在這半年裡進境異常,卻依然不及自己老辣,但聽著這溫溫柔柔的話,卻依然止不住心寒起來。

  「相信你什麼?」

  范閑微笑說道:「如果你們敢逼著我的二老婆嫁人,我一定會想辦法滅了你們北齊。」

  狼桃沉默著,不論范閑的威脅能不能落到實處,但以對方與北齊的關係,如果這樣一位重要人物,強悍地投入到南慶的鐵血派中,依然是沒有人能承受的損失。

  「相信我,」於是狼桃也溫和說道:「我是不會讓師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的。」

  范閑想了想,笑了笑,伸出手去,與狼桃寬厚有力的手掌握了握:「這是男人的承諾。」

  狼桃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笑意:「也許不僅僅是男人的。」

  范閑微怔,不再理會,只是說道:「回答你先前那個問題……關於朵朵的事情,我只是遵從岳父的意見,不管我能不能娶她,至少……不能讓別人娶她。」

  范閑的岳父自然就是林若甫,林婉兒的親爹,沒想到這位老人居然會給范閑立下了這樣一個規矩,這恐怕是誰都想不到的。

  §卷六 第三章 老丈人笑談君山會

  狼桃愣了起來,本以為選擇梧州這個地方進行談判,范閑再如何無恥下流,總要顧忌一下林家的臉面,哪裡想到,那位南慶的前任相爺,居然會和自己的女婿一樣無恥,而且……臉皮竟是厚到了這種程度。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

  「這是道德問題。」狼桃站起身來,在心裡對自己說著,不希得再說范閑,拱拱手,便告辭而去。

  酒樓上回復平靜,范閑籲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複又坐在了桌上。他並不感到如何緊張,至於北齊那邊來的人們,並不會讓他感到棘手,反正他是瞭解海棠的,那女子的脾氣便是自己也摸不清楚,即便暫離蘇州,也總是有再見的一日,所謂江湖雖遠,總有口水互津的時節。

  真正讓范閑緊張不安的,其實還是狼桃先前暗罵的那些內容——這裡畢竟是梧州,是林相爺的故鄉,這個州城裡,與來自遠方的客人們議論著自己與另一個女子的問題,這會讓婉兒如何想?林相爺的面子往哪擱?自己怎麼向家裡人交待?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見狼桃,還有部分原因就是基於這種考慮。

  而今天之所以來,也是因為林若甫很開誠佈公地與他進行了一番交談,便是這般,他才有足夠厚的臉皮與無恥,來與狼桃議論這些事情。

  ***

  北齊諸人帶著那把被擰成麻花的破劍,上了馬車往南邊去了,至於蘇州那邊會發生什麼事情,范閑已經不想再去管,也沒有能力去管,只等著鄧子越他們傳些消息回來就好。他站在酒樓的欄沿邊,看著那行人的身影,盯著那個猶自氣鼓鼓的衛家小姐,唇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自己說服不了海棠,狼桃自然也不行,只是不清楚苦荷會不會出面,朵朵只是一個願意自己掌控自己人生的清貴人物,這是很特別的一點。

  旋即想回梧州城裡的事情,范閑的心裡不禁生出一絲歉疚來,自然是對婉兒的,思來想去,總是沒個好著手的法子,才漸漸感覺到了張無忌當年的痛並快樂。只是他清楚自己並不像張教主那般虛偽,卻比張教主要更加無恥些。

  他搖搖頭,掀開前襟,讓酒樓外的風入衣,替自己清涼了一下心境,便隨著那些遠道客人的腳步下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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