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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七


  酒樓中頓時安靜下來,安靜得連那清麗女子怒容旁的髮絲吹動似乎都能聽得見。

  那北齊女子臉色冷漠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似乎被這句話激起了真怒,手指緩緩按上腰畔的劍柄,一股劍意帶將出來,頓時將這樓中清風凝在了原地一般。

  如此玄妙境界,哪裡是一般百姓能夠抵擋的?那位梧州書生只覺雙腿一軟,滿臉駭異地便要往地上跪去。

  酒桌之上,那位北齊女子的師長,一臉肅容的中年人不贊同地搖搖頭,說道:「不得傷人。」

  北齊女子恨恨棄了劍柄,卻是臉色變幻不定,一掌拍了過去!

  便在此時,一道灰影一閃,擋在了那位梧州書生的面前!

  ***

  桌上那位中年人眉頭一皺。

  清麗女子一掌拍出,早已無法收回,硬生生地砸在一件硬物之上!

  她悶哼一聲,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一道強大的勁力,自己根本不是對手,胸口一悶,被震退了數步。

  來者身著一身灰衣,一隻手穩定地擋在身前,虎口之中握著柄長刀,刀尖正篤在地板之上。他就是用這把刀,擋住了那清麗女子飄渺不定的一掌。

  清麗女子看著那灰衣人手中的怪刀,看著對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頰,冷哼了一聲,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但心裡卻並不怎麼害怕,自己的師傅和師兄弟們都在身後的桌子上坐著,整個南慶,只要葉流雲不來,誰能將自己如何?

  但是這一掌之虧,她卻是不會吃,一咬細牙,手腕一翻抽出腰畔細劍,劍花一綻,便準備攻過去。

  「回來。」

  她身後桌上的那位中年人緩緩說道,聲音雖然輕,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那姑娘惱火地一跺腳,退到桌邊,不依說道:「師傅,讓我再打一場,我才不信打不過他。」

  那位中年人微笑說道:「去年在上京,連你朴竹成師兄也敗在這位大人手中,你又怎麼能是他的對手?」

  那姑娘家一怔,回頭望去,卻見那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高手對著自己的師傅行了一禮:「狼桃大人,許久不見了。」

  「高兄,許久不見,今日真巧。」

  桌上的中年人,自然便是北齊國師苦荷的首徒,宮中第一高手,海棠朵朵的師兄,狼桃大人。

  而先前救了梧州書生一命的灰衣人,手執長刀,自然便是范閑的貼身虎衛首領高達。

  說巧?兩邊人忽然間在梧州碰上,自然不是一個巧字就能說明的。

  ***

  狼桃望著高達微笑說道:「他還是不肯見我?」

  高達面色不變,恭謹應道:「旅途勞頓,少奶奶正在靜養,少爺沒有時間。」

  那位姑娘家好奇地看著師傅與這人說話,這才知道,原來師傅認識此人,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不知道北齊發生的事情,所以也沒有猜到高達的身份。其實就連此次下江南,也是她自作主張,根本不知道師傅的真正計劃。

  狼桃緩緩低下頭,兩根手指輕輕地捏著酒杯,輕聲說道:「麻煩幫我帶一句話,這件事情總不能這樣拖著……我們北齊人,總有北齊人的驕傲。」

  說完這句話,狼桃長身而起,便準備帶著自己的一干弟子出樓而去。

  便在此時,樓旁一道竹簾微動,一位英俊清秀的年輕人緩緩從簾內走了出來。這位年輕人容貌生得極為秀美,雙唇薄而微抿,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偏生今天這笑容裡,卻夾了一絲令人心寒的意味。

  狼桃停住了離開的腳步,意味深長地看著來人。

  這位年輕人卻只是對他微微頷首一禮,便將臉偏了過去,似笑非笑望著那位鬧事的姑娘說道:「這是南慶境內,你當街行兇,難道就想這麼走?」

  狼桃微微一怔,不知道以對方的身份為什麼要為難自己的女弟子,正準備說些什麼,卻只見對方很堅決地揮手阻止。狼桃無奈地搖搖頭,如今北邊朝廷倚仗這位年輕人的地方太多,只好由他去玩。

  那位北齊的姑娘家不認識對方是誰,還以為又是一個隻知言論激人的酸儒,冷笑說:「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衛名英寧。閣下有什麼指教?」

  「衛英寧?」那年輕人看著這清麗女子,眼睛一亮,聯繫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頓時明白了先前這女子為何如此生氣。

  他轉向狼桃問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點點頭。

  年輕人撓撓頭:「她就是衛華的妹妹?」

  狼桃再次點頭,有些好笑,準備看這位年輕人如何處理此事。

  誰也沒有料到,那位年輕人只是哦了一聲,便沒有再問什麼,轉身對著那位叫做衛英甯的姑娘,輕聲溫和說道:「看在沒有什麼惡劣後果的情況下,你把劍留下,我便饒了你這一遭。」

  留劍?衛英寧大怒,天一道極重師承,這腰畔佩劍都是由師長所賜,所謂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哪裡可能隨便留下?

  她冷笑說道:「你是什麼人?說話如此囂張?」

  狼桃的眉間也終於現出了一絲煞氣,似乎是沒想到這位年輕人竟然如此不念舊。

  年輕人望著衛英寧微笑說道:「我是什麼人先不論,我卻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是衛華的妹妹……而我在桌上與你那老父親卻是稱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輩,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轉身望著狼桃冷笑說道:「用這種無恥的法子逼我現身,很有意思嗎?」

  狼桃苦笑一聲,複又坐了回去。與他一行的弟子們見著小師妹受辱,自己這位在北齊享有極大聲望的師傅卻是不管不問,不由大感駭然。

  衛英寧聽著他的說話,卻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親乃是長寧侯爺,北齊太后的親兄弟,怎麼可能和面前這個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輕人稱兄道弟?她嘴唇氣得微微顫抖,劍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亂語!」

  年輕人不贊同地看著她,心想這等暴劣脾氣,不像衛華那小陰賊,倒像極了長寧侯那個老酒鬼,不說自己與她家的關係,單說北齊老婊子給自己惹的那個亂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訓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電,手指尖輕觸衛英寧的虎口,輕輕巧巧地便把那柄長劍奪了過來!

  這一出手快疾如閃電,更關鍵是毫無徵兆,動作極為細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衛英寧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就像是看見了鬼一般,嚇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緩緩撫摩著長劍的劍面,讚賞道:「果然好劍,衛華那小子把老子給他的錢都貪到自己府裡去了,居然……還好意思和我搶媳婦兒。」

  衛英寧胸口一悶,發覺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時才認出對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長乃是北齊錦衣衛指揮使,是個人見人怕的角色,這整個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個人才敢如此輕蔑地說話。

  年輕人輕彈劍背,望著她皺眉說道:「我妹妹是你小師姑,我那沒過門的媳婦兒是你大師姑,不論怎麼算,你都是我的晚輩,我教訓教訓你,有沒有問題?」

  天一道確實極講究這個,衛英寧也無話可說,只是想著面前這可惡的年輕人,居然如此輕薄朵朵師姑,如此讓自己衛府受辱,氣得是滿臉通紅。

  「不錯,我是這梧州城的姑爺。」范閑微笑說道:「你們的來意我也很清楚,不過死了這條心吧,讓衛華也死了這心,準確地說,請你們的太后死了這心,再過些天,你們……終究也是要喊我姑爺的。」

  說完這句話,他將手中那柄劍揉成了一團破銅爛鐵大麻花,扔還回去。

  §卷六 第二章 與娘家人的談判

  話說范閑一行人早已離開杭州,來到梧州快半月的時間,只是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報了個備之外,並沒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的百姓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是世上本無絕對的秘密,尤其像這種回老家探親的事情,更不可能瞞過所有人去,所以北齊國師首徒,宮中第一高手狼桃大人知曉范閑的蹤跡,並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而狼桃的南下,又涉及到一個異常有趣的問題。

  從慶曆六年春開始,北齊聖女海棠朵朵單身下江南,與范閑相會,這數月間的故事,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在范閑的刻意佈置下,流言傳播下,所有的人們都相信了,南朝的欽差大臣范閑與北齊的聖女海棠之間,有了那麼一層說不清道不明,曖昧複又曖昧的關係。

  正如范閑在那張床上,那張大被下與海棠兩人擔憂的情況相近,這樣一個男女間的浪漫故事,並不怎麼令人意外地牽動了太多人的心思,南慶這方面還沒有什麼反應,北齊那邊就沉不住氣了。

  海棠是苦荷最喜愛的徒兒,是北齊皇帝最親近的小師姑,是北齊太后最疼愛的晚輩。

  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女子,這樣一個以天脈者的形象,負責擔起北齊臣民精氣神,提升舉國士氣的奇女子,在傳說中卻是……要下嫁南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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