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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太像了。」思思掩嘴笑道:「所以反而有些假,少爺先前是怎麼訓那位夏爺來著,這會兒又忘了。」

  「兩者並不抵觸。」范閑很認真說道:「對人好,不見得要事事依著他。百姓怎麼知道如何維護自己的利益?這種事情我們來做就成。」

  「那為什麼要做呢?」思思好奇問道。姑娘家出身貧寒,總期望少爺能說出些仁義的話來,這便是所謂女子心思難猜了。

  「哪裡來的這麼多的人生喟歎?明兒就要入江南路了,快去睡去,水我自己會倒。」范閑笑著揮了揮手。

  思思呵呵一笑,卻依然望著他的雙眼。她若單獨在范閑面前時,總會有些不符下人身份的大膽。

  范閑被纏的無奈,拍著大腿悠悠說道:「為什麼要做?當然不是悲天憫人的原因……我可沒有母親那種胸懷,我只是希望天下太平,外疆無戰事,內域無饑荒動亂,就算我要做一位富貴閒人,也要保證身邊是個太平盛世,這樣少爺我將來在三十歲就退休,才能享清福啊……說到底,我只是很自私的,著力在培養一個能讓自己晚年幸福的環境。」

  「少爺,退休是什麼意思?」

  「告老?三十歲就告老?雖然做不成宰相,但是至少也要成了國公才好回澹州吧?」思思大驚說道:「如今您已經是監察院提司,日後肯定是要接陳老大人的位子……這便不能再入朝閣,也不能親掌軍隊,三十歲頂多是個二等侯。」

  她苦著臉說道:「難道真準備三十歲就回澹州?這可怎麼行?」

  范閑沒想到自己偶爾吐露的心聲,竟是讓丫頭先急了起來,笑道:「也不見得回澹州啊,像什麼北齊,東夷,南越,西蠻……甚至還有海那邊的國度,咱們都得去逛逛,這才不虛此生。在草原上騎馬,在大海上坐船,慢慢走著慢慢看。」

  「西邊的蠻人要吃人的。」思思驚恐說道。

  說到蠻人,范閑不禁想到了最新的那份院報,搖頭揮走思緒,回到眼前來,知道自己先前說的話,只是一個看似美好卻極難達到的理想,不過如今的生活,他已經比較滿意了,除了那件大事兒之外。

  思思這時候還在扳著指頭算道:「那還有十二年,少爺準備做些什麼呢?」

  「做什麼?」范閑很認真地說道:「當然是做一位能臣權臣,上效忠朝廷陛下,下監察吏治,將那些魚肉鄉里、貪贓受賄的不法臣子統統拿下。」

  思思一怔,半晌後幽怨說道:「少爺……可不是個清官。」

  范閑說的話,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肯定不會相信,思思已經算是比較客氣,沒有直指少爺是個令人傷心的大貪官——范閑無辜說道:「這個沒辦法,誰叫我那老爹和我那位岳父大人,號稱是慶國最大的兩個貪官,家學淵源,家學淵源。」

  思思認真反駁道:「但少爺肯定也不是個貪官。」

  范閑歎了口氣,伸出雙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臉,說道:「有時候偽裝的久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那個我……嗯,這句話很小資吧……不要問少爺什麼是小資,就這樣,睡吧。」

  ***

  客棧之中,油燈已滅,被翻紅浪……沒有發生。

  讓思思自行睡了,范閑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了件祅子,也不急著行動,而是倒了杯冷茶灌入肚中,消消難掩的火氣,沒有點燈,便在黑夜之中,仗著自己的眼力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戶,漫天的月光隨著寒風一同吹了進來,客棧對面,便是沙湖,此時湖風輕蕩,吹得湖畔的將萎長草詭魅地晃動,湖中心是那一輪難辨真假的月亮,景色極美。

  目光從客棧下方的湖水上收了回來,很自然地偏向右邊,范閑並不吃驚地看著樓外那個,雙腳懸空,逍遙坐在空中橫檻上的黑衣人,知道以對方的境界,想摔死自己就好比想在臉盆裡自溺一般不可能。

  「明知道我房中有女子,你能不能避諱一點……不要說,這又是意外。」

  「意外。」黑衣人單調的重複了這兩個字,說道:「雲之瀾要到杭州,來通知大人。」

  范閑略感吃驚,但是注意力卻依然在這個黑衣人上面,好奇問道:「我有個疑問,以往你天天跟在老頭子身邊……難道從來不用睡覺?」

  黑衣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那身白衣裳呢?雖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的真面目……不過那時候可要帥很多。」

  黑衣人依然沉默,他雖然是范閑的下屬,但他的身份實力已經可以讓他不用回答太多這種無聊而幼稚的問題。

  「我有個最大的疑惑,你總是這麼神秘莫測的,連皇上都不認識你……那你怎麼統領六處?要知道,你才是六處真正的頭目,那位仁兄可只是個代辦。」

  「自有辦法。」事涉公務,慶國最厲害的刺客頭子,影子同學終於開口說話了。

  「還有,你的話能不能多一些,我知道你崇拜我家那位長輩,但你和他不一樣,你要搞清楚自己公務員的身份……從京都到現在,你一共只和我說了三句話,我很不高興,有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都沒有機會得到你的解答。」

  在影子的面前,范閑越發顯得像個話癆。

  影子猶豫了少許後,開口說道:「大人請問。」

  范閑唇角浮起一絲微笑,說道:「這個問題就是,你捅了我一刀子,你打算怎麼賠我?」

  §卷五 第八十五章 一路銀江收禮忙

  不知道影子許了范閑什麼,讓他接受了那次「意外」事件的補償,第二天就高高興興地出了沙州城。當天,下了一場寒冷的冬雨,淒冷淒迷,仿佛是變魔術一般,潛行江南的范提司一行人,就這般消失在了沙州城外並不高大的丘陵冬林中。

  當夜,有幾位穿著全身雨褸的官員,在夜色之中入了沙湖,在江南水師碼頭登上了那艘京都大船,戒備做的森嚴,就連水師負責接待工作的將領們,都沒有看清那些人的真實面目。

  此時在大船上負責一切事務的蘇文茂,看著冒雨登船的同僚,詫異問道:「你們都過來了,大人怎麼辦?啟年小組總得留幾個人吧?」

  一官員苦臉說道:「大人說演戲總得演真切些,將啟年小組的人都留在船上,咱們又遮著臉回來,水師的人才會相信大人是在船上,這消息放出去,總能騙幾個人。」

  蘇文茂瞠目結舌:「大人這是玩起勁兒了,如今都已經在沙州現了蹤跡,還藏個……」他生生將那個髒字兒咽了下去,咳了兩聲後說道:「也成,明天就起船,趕緊入江南路。」

  「三月初三。」那位啟年小組的官員嚴肅說道:「三月初三船到蘇州,大人就給了這個日期。」

  蘇文茂急了:「什麼船能走這麼慢?」他站起身來一揮手,惱火說道:「不管江上怎麼走,總之這沙湖我是呆不下去了,明天必須離港。」

  那名官員皺眉問道:「大人,怎麼了?」

  蘇文茂面現愁容,說道:「入了江南水師的大營……提司大人和三皇子卻始終不肯下船。你說水師裡的大小將領們,誰心裡不是在犯嘀咕?這兩天,不知道有多少守備、統領,天天找著由頭往船上跑,誰都曉得他們是想找機會巴結一下兩位貴人。可大人不在船上,我哪裡敢讓他們上來?」

  他越說越是惱火,想來是這兩天在船上擋人擋的快上火了:「……如今這些層級的官員,我還能擋的住。可聽說水師地提督大人明天午後就要趕過來,人可是從一品的超級大員,就算提司大人在這裡,也得乖乖地行禮,便是三皇子也不好拿派。這可怎麼擋?」

  與他對話的那名官員也是一驚,水師提督的身份可不比那些蝦米官,等那位大人一來,這謊自然就穿了,就算提督大人拿范提司和三皇子沒轍,頂多上個密奏,向皇上表示一下自己被戲弄的怒氣,可自己這些人就得當出氣筒!

  「走,明天一早趕緊走!」

  留守船上的啟年小組馬上達成了非常堅固的共識,開始讓艙下的水師校官們準備啟航的事宜,同時通知船上留著的那名虎衛以及三位六處劍手。

  「大人說了,杭州那個會他另派了人去看,您就不用去了。」那名官員望著蘇文茂說道,接著好奇問道:「這兩天……估摸著水師裡的應該送了不少禮。」

  蘇文茂朝後面努努嘴:「都在後面放著,掌兵的真有錢,果然不愧是為水匪們保駕護航的能人。」

  那官員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先前不是在愁怎麼把時間拖到三月初三?屬下有一計,不若……」

  他附在蘇文茂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好主意!提司大人可不介意這種小事。咱們不許收朝官銀子,但代他老人家收銀子可沒錯。」蘇文茂高興之餘,想到件事情,叮囑道:「對了,將後廂房的那箱銀子看好。提司大人下了死命令,如今再也不准任何人挨到那箱子。」

  那名官員應了聲,心裡卻嘀咕著,雖說那箱子裡裝著幾萬兩巨銀,但提司大人家裡這麼有錢,值得當傳家寶一般盯著?

  第二日一清早,沙湖上的霧氣剛剛散去,那艘八成新的京都大船,便在江南水師將領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緩緩駛離了碼頭,穿水道,出沙湖,慢悠悠、快活無比地進入了大江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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