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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早有太監扶著成樸竹退下醫治,高達沉穩向陛下與太后行了一禮,拔出長刀,緩緩退回到范閑的身後。咯哧一聲,這個時候,先前對戰之地的青石板才寸寸裂開。殿間群臣才明白,那柄未出鞘的長刀,竟是被成樸竹的彎刀之刺,生生打進了青石板裡,這是何等樣的力量?

  明白高達是取巧,群臣議論紛紛,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范閑看著北齊群臣的神情,有些自矜地笑了笑。在眾人的眼中,這笑容未免可惡了些。范閑將自己飲的酒杯遞到了身後。

  高達微微一愣,接過酒杯一口飲盡:「謝大人賜酒,謝大人指點。」不知道范閑曾經指點過他什麼。

  范閑笑著說道:「應該是謝太后賜……」

  話沒有說完,他卻發現殿中忽然一下子安靜了起來,包括殿外的臣子太監也是一般,因為……狼桃說話了。

  狼桃微笑望著范閑,開口說道:「范大人的小手段,果然名不虛傳,想不到連閣下的護衛也深明此道。」說完這番話,他長身而起,輕輕解下自己的外衣,交給身後的宮女,露出腰間那兩柄連在一起的彎刀。

  殿中嗡的一聲!

  狼桃大人要出手了!狼桃身為國師首徒,陛下的武道老師,上京眾臣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看見過他出手,想不到今日竟是要為南慶人破例。

  群臣將灼熱的目光投向狼桃,卻因為對方地位特殊,所以不敢多說什麼。

  ***

  還沒等狼桃走出來,范閑已經是哈哈一笑,擺手道:「我不是您的對手。」先前他直斥成樸竹不是自己對手,此時又自承不是對方對手,落在北齊人耳中,倒有些光明磊落。

  狼桃卻是笑了笑,說道:「是不是對手,總要打過才知道。」

  范閑心頭微凜,知道若真的與這位高手交戰,第一,自己如果不用暗弩毒針春藥毒藥粉,那肯定不是對方的三合之敵;第二,若讓對方真的確認了自己就是懸崖邊的那人,以苦荷對於神廟的無窮掩飾來看,自己只怕會落到被追殺的下場。

  他眉頭緊皺,卻也知道以狼桃的身份親自挑戰,已經是給足了南慶人面子,自己斷不可能再讓高達出戰。正內心漸趨強硬,準備出手之時,卻聽著一個聲音:「師兄,我來吧。」

  范閑高興,很高興。

  北齊人也高興,看熱鬧的人更高興。

  ***

  海棠從太后後方緩緩款款行了出來,對著狼桃微微一福道:「師兄,我來。」

  狼桃見是她,面露溫柔之色,說道:「也好,師妹自然……只是要小心范大人的……手段。」

  海棠對著太后與皇帝行了一禮,沒有說什麼,就走到了范閑的面前,微笑說道:「來不來?」

  「來,為什麼不來?」二人渾沒覺著這對話像小孩子在玩過家家般。

  當然,將大殿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北齊人沒有察覺,就連南慶使團的官員也沒有察覺,大家此時都陷入了某種期盼之中,這種期盼甚至已然超乎勝負之上,超乎兩國顏面之上,只是純粹想看呆會兒發生的一幕。

  一位是南慶詩仙,文武雙全,以不足二十幼齡成為監察院提司的范閑。

  一位是北齊天女,苦荷之後最年輕的一位九品上高手,傳說中的天脈者,被認為是最可能成為第五位大宗師的海棠。

  二人都是當今天下年輕一代聲名最盛的佼佼者,市井傳聞,這二人曾在上京城中周遊忘返,看來是惺惺相惜,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實了二人確實是在一個層級上的人物。

  二人終於要對上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守在大殿門口的王啟年打了個呵欠,看著殿中那兩個打架的年輕男女,咕噥說道:「這在騙誰呢?」

  他身邊一個太監憤憤不平說道:「居然在殿前比武中假打!海棠姑娘啊,你怎麼忍心讓我們這些看熱鬧的人失望?」

  王啟年沒好氣說道:「又沒收你們這些看客銀子,自然演戲演的不認真,假打又如何?就憑他們兩個人的身份,只怕皇帝陛下都不好意思打假。」

  §卷四 第九十六章 一俯一仰一場笑

  看那廂,范閑出手粗拙不堪,將手掌橫起豎直,就像菜刀一樣斫來斫去,哪有半分靈動?偏生每一掌出,還假模假樣地帶著些勁風,呼呼作響,割裂空氣,看似霸道,卻是一掌一掌盡數劈在了海棠身邊的空氣裡,根本沒有去挨那姑娘家半分肌膚的意思,只是將海棠那粗布衣裳的邊角盡數帶起。

  ——這是什麼手法?這是伍佰同志上臺唱歌時面前總要擺個電風扇的手法,這是周星星同學在鼓風機前面丟碎報紙,解開主角配角長睡衣扣子的手法!

  海棠衣裳若雲,在掌風之中微笑而起,于水光相伴的長長禦台之上清渺若仙,飄飄然若欲乘雲而去,偶一出指,東一指,西一指,不知指向何處,不是指東打西的花招,竟赫然是點兵點將的小姑娘手段。

  二人這般不知道交手多少回合,竟是半點煙火氣也不帶,既然不想起血光,出手自然一力的清淡,就像是廟裡的素齋竟是連豆油都捨不得放,清淡的令人作嘔***

  ……

  連個小太監都能瞧出兩大高手在假打,更何況殿中這一水兒的老狐狸小狐狸公狐狸母狐狸不公不母異種狐狸,有的大臣眼睛早就直了,根本沒有料到海棠姑娘與范閒居然會這樣厚臉皮地敷衍,一點都不顧忌朝廷的顏面。

  太后看著殿中長台之上,清光之中的那對人影,不由冷哼了一聲,雖未失態,但眼角細紋裡全是隱怒。反倒是年輕的皇帝看著小師姑與范卿在那清光之中飄來飄去,忍不住笑了起來。

  狼桃一臉平靜,看著這一幕,卻知道范閑看似拙笨的出手,其實是很厲害的大劈棺,不過那是南朝京都葉家的家傳武藝,這姓范的小子怎麼學會的?

  殿內殿外滿心期待的眾人終於失望了,看了這麼些時候,有些人忍不住打起了呵欠。頭前那位太監忍不住搖頭道:「這可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去,反正又分不出勝負。」

  王啟年也是無比惋惜地搖搖頭:「我看馬上就有人要喊停了。」

  小太監不信,搖頭道:「殿裡的大人們都是人精,誰也不會出這個頭?」

  王啟年與他爭執了起來,最後興起開始打賭,賭長長禦台之上跳舞的兩個人什麼時候會住手。旁邊的幾個人見他們爭的熱鬧,也湊了過來,紛紛壓上自己的賭注。一車海膽,兩根黃瓜,各色奇怪下注不一而足。

  ***

  「放肆!」

  終於有位大臣看著太后越來越陰沉的臉,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斥道:「太后壽宴,你們弄的什麼玄虛?莫不是想欺君不成?」

  這話說的不漂亮,就像喊破皇帝在裸奔的笨小孩一樣。這世道不論有多醜陋,但任誰搶先喊破,那就是個極不討人喜歡的傢伙。就像今日明知道范閑與海棠二人在玩沖靈劍法,但不喊破,太后也能厚著臉皮看下去,畢竟今兒個是自家生日,看看年輕娃娃跳舞,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但這大臣一喝欺君,豈不是逼著太后發飆?所以太后準備發飆,冷冷看著那位大臣,心裡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念頭,想將這廝的嘴皮子撕爛。

  皇帝卻依然笑吟吟的。

  水池之中禦台之上的那兩人卻像是根本沒有聽見有觀眾在喝倒彩,認認真真地演著戲。海棠飄來飄去,范閑龍行虎步,姑娘家身姿清美,小范閑模樣俊俏,打起來還真的好看。不過片刻功夫,卻是從禦台之上,戰到了台後的殿前,距著龍椅不過數丈的距離,將好停在那位大臣的桌前。

  范閑手掌化作菜刀,便向空虛菜板上狠狠斫去,口裡卻哎喲一聲,似乎失手。

  海棠在空中的姿式微滯,右手並著二指化劍刺出,嗤的一聲,將要戳中范閑的胸口。

  也不知道這二人如何轉換了一下方位,接下來的那一刻,掌風指勢竟是沒有戳中任何人的身體,反而嗤嗤響著勁氣激蕩,向著後方而去。

  後方就是那位大臣的席位。

  大臣駭然,這海棠與范閑同時出手,就算是國師苦荷親至,只怕也要暫避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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