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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太后眼亮微亮,坐在太后旁邊的皇帝卻是面露憂色,關切問道:「范卿,若身體不適,還是免了。」

  范閑雖然與這位皇帝只有數次聊天之緣,而且心中早有芥蒂,但聽到他話語中很真切的關心,想到對方畢竟是位九五至尊,不免也有些觸動,抬頭朗聲道:「陛下,外臣縱使血濺殿前,也當是為太后賀壽放的血禮花好了。」

  這話不倫不類,大違禮數,馬上壞了氣氛,果然太后的臉陰沉了下來。皇帝卻是笑了笑,覺得極有意思,這個范閑啊,果然是個外表溫柔,內心執拗不肯吃虧的古怪性子,揮揮手道:「這話說的就過了。既是比試,自然是點到為止。」

  皇帝雙眼一寒,望著殿中的群臣說道:「誰要是自問無法控制出手的力度,那便還是不要出來獻醜了。」這話便先堵死了那些準備玩誤傷的人物出手。

  群臣心頭一凜,發現這位年輕的天子,在這些年裡成熟的速度實在是快的有些令人吃驚,那股天子威勢漸盛難抵,更古怪的是……娘咧,這位皇帝陛下對那范閑怎麼這麼好?這到底是咱們的皇帝,還是慶國的皇帝啊?

  ***

  話間落處,早有一位武將自偏殿外行來,對著太后與皇帝一禮,沉聲說道:「臣,成樸竹,願向慶國范大人請教。」

  太后微微頷首。皇帝知道這位成樸竹的水準,對方是狼桃的師侄,算起來都是天一派的學生,如今正在宮中禁軍裡任職,大概是聽到上峰的傳令,所以前來比試。皇帝從海棠的嘴中知道,范閑已經是九品初的高手,成朴竹卻只有七品的水準,為什麼……皇帝看了一眼狼桃,自己的武道師傅,卻發現狼桃安坐于席,面上沒有半分反應。

  成朴竹又向范閑行了一禮,沉聲道:「范大人文武雙全,聲名震天下,成朴竹請范大人指點。」

  范閑笑了笑,也看了一眼狼桃,知道今日這殿上的比試不是為了爭強好勝,而是那位狼桃想搶在自己回國前看看自己的出手風格,自己到北齊之後,便沒有在眾人面前出過手,狼桃一定對於懸崖邊的事情還有所疑惑。

  他對著成樸竹拱手道:「成大人?」

  成朴竹沉聲應道:「正是。」

  范閑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然後坐了下來。

  ***

  群臣譁然,心想這位范閑未免太狂妄了些。正想著,卻聽著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請成大人指點。」

  成樸竹正自憤怒,卻看見范閑身後那位護衛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此時天光從殿頂的玻璃上打了下來,散作一片清光,殿中光亮無比,所以很清楚地看清楚那位護衛樸實的面孔裡所蘊含著的無窮殺意。

  只是一步,高達只是往前踏了一步,他整個人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先前只是位不起眼的護衛,隱藏在范閑的身影之中,此刻邁步而出,卻竟是隱隱然有了些宗師風范。此時殿中無風,但高達身上真氣流動,竟激得衣裳微微飄動。

  范閑借著案幾的掩護,半箕坐於地,兩根手指拈著小酒杯,雙眼微眯,用餘光注意著對面狼桃的表情。

  狼桃似乎對場間的事情不怎麼感興趣,手中拿著筷子正在挾著盤中菜肴。但范閑眼尖,依然看見他的下頜微微點了點,這……是表示同意。

  成樸竹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的這位高達。上京中人都清楚,對方是南朝使團的高手護衛,曾在一招之內制住上杉大將屬下的譚武將軍,可謂真正的高手!

  但事已如此,容不得成樸竹退讓,只見他大喝一聲:「請陛下准我用刀!」

  少年天子雖然欣賞范閑,但畢竟不是個傻子,當然知道自己做的是北齊的皇帝,也頗為欣賞這位武將的勇氣與聲勢,面帶嘉許說道:「准了……成將軍,用心去做,此次純屬武道切磋,莫將他看作朝廷的顏面,不論勝敗,朕都有賞。」

  壽宴主角太后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眼色中滿是不贊同,但是年輕的皇帝笑吟吟著,似乎沒有看見母親的眼光。

  林文林靜兩兄弟卻是緊張無比,心想馬上就要啟程回國,怎麼又在宮中鬧了這麼一出?若是己方勝了,北齊人丟了顏面,不好;若是對方勝了,自己大慶朝丟了顏面,更不好!但是慶國官員這數十年早就養就了一股天生的狠氣,見對方挑釁,雖是文臣也動了真怒,對高達說道:「高護衛,點到為止,不要勝的太厲害了。」

  未曾戰,先言勝。范閑看了身邊兩位副使一眼,苦笑了一聲,心想原來這兩位比自己還要囂張些,轉頭對龍椅之上的皇帝說道:「陛下,請允外臣下屬送刀入殿。」

  皇帝微笑望著他,揮了揮手。

  殿外早知大殿上將有一場武道比試,今兒個是太后壽宴,所以宮裡管的松,而且陛下也點了頭,所以本在偏殿用膳的臣子們都湧到了大殿門口,將熱切的目光投往場中。

  小太監從皇宮角門處,取來了高達用的長刀,遞給了殿前的太監,傳到了殿內。范閑瞧見王啟年正在大殿門口鬼頭鬼腦地往這邊看著,心裡不由一凜,心想老王莫不是手癢了,想重操舊業在這皇宮裡摸些東西吧?

  再說回這邊,高達雙手一握長刀刀柄,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頓時晉入了一種很奇妙的境界中。先前的威勢不復,壓迫感不復存在,場間剩下的……似乎只有一柄刀。縱使一人一刀,但在旁觀者的眼中,卻依然只有一柄刀。

  狼桃停箸,看著高達手中那把樣式獨特的長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角微皺。

  ***

  成朴竹與高達對面而立,看著那位穩定站立的對手,將腦中一切雜念拋開,吸了一口氣,緩緩拔出了鞘中彎刀,刀身與鞘口摩擦,發出一陣令人生出熱血之感的金屬聲。

  高達依然不動,雙手握著長刀,整個人向右側偏了幾寸。

  成樸竹緩緩運起真氣,將真氣灌注到自己的手腕之中,感覺自己的小臂似乎已經與那把彎刀合作了一體,這才微抬刀面。他是狼桃的師侄,苦荷一派,雖只有七品之實,卻有一股子師門賦予的自信,對方可以驕縱,但他不會。

  刀光如雪一般綻放!

  丈餘的距離,在兩名高手間,就像是不存在一樣,須臾間消失!下一刻,成樸竹已經出現在高達的正前方,兩人隔的極近,就像是臉貼著臉,身體貼著身體!

  而那如雪的刀光,正來自成樸竹的手上,那柄彎刀很奇異地倒懸著,他高高舉著彎刀,刀尖卻是直刺高達的左肩!

  兩人間的距離太近了,就連成樸竹也只能倒懸彎刀,用這種很陰險莫測的方式刺來,更何況高達雙手握著長刀,此時根本不可能有出鞘的機會,縱使長刀出鞘,也根本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發揮作用。

  成樸竹果然不愧是師門不凡,在短短的時間內,憑恃對對方武器的判斷,定下了制敵之計。

  群臣微驚,似乎馬上就要看見高達肩頭血出。

  范閑微皺眉,似乎沒有想到成樸竹的出手竟是有如風雷一般迅烈不及掩耳。

  ***

  咯!一聲極難聽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聲碎裂響聲後,又是一聲悶聲響起。下一刻,殿間太后皇帝,殿外窺視群臣,都滿臉驚訝地看著一個人影被震飛了出去!

  成樸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臉上一片血水,看上去受了極重的傷!

  眾人以為高達是以真氣將成樸竹震飛了出去,不由大駭。能夠僅憑真氣震飛一名七品高手,除了四大宗師之外,或許只有幾位頂級的九品上強者才能做到,而高達……只不過是南慶使團的一名護衛!

  場中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才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成樸竹彎刀刺下的時候,高達竟是沒有拔刀,而是雙手提著長刀,向上一提!

  長刀刀柄大約有一寸方圓的大小,而就是這極小面積的刀柄,竟是生生對上了成樸竹彎刀的刀尖!

  高達手中的長刀足有一人之高,他一提刀豎立,刀鞘便穩穩地立在了地上。

  所以當彎刀刀尖刺中刀柄的時候,等於說成樸竹全身的真氣與氣勢,都以高達手中長刀為橋,傳遞到了腳下那片青石地板。高達等於置身事外,看著成樸竹蓄勢已久的一擊,與大地做了個正面的衝撞。

  以後土之厚,縱你是大宗師又如何?

  ***

  在那一瞬間,成樸竹感受一股雄渾至極的力量從刀尖傳了回來,讓他一時氣息受窒。

  而便在此時,高達舍刀抱拳,雙臂如同抱著一個圓一般,向左一轉,右手如鋼鐵一般的肘尖便重重打在了成樸竹的下巴上,這一擊何其有力,頓時擊的對方齒落唇裂,鮮血橫流。這還是高達手下留情,不然光這一擊,成樸竹便會喪命。

  與其說成樸竹是敗在了高達的手上,不如說他是敗在了大地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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