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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長安侯家的小公子。」林文對於北齊上京的官場自然十分清楚,搶先回答道。

  范閑微微一怔,聽著長安侯三字,便想到了曾經拼過酒的長寧侯,心頭一動說道:「難道也是太后的親兄弟?就是去年戰敗之後,被關到家中靜養的那位?長寧侯的弟弟?」

  林文點了點頭,說道:「長安侯就是因為去年戰敗,所以權勢被奪,但今年太后下旨,重新複用,漸漸回復了往年的囂張。估計這位小公子是看著上京的人都想來使團鬧事,所以趁機為爺報仇來了。」

  「愚蠢的小屁孩兒。」范閑搖了搖頭,看也不看場中一眼,便準備走入使團所在的府邸。

  「打了人就想走嗎!」身後有人怒喝道:「敢打我們侯府家的小少爺,你們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本來御林軍那位統領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沒料到范閑竟是連場面話都不說一句,便要入府,顯得無理至極,這位統領也不免心中有氣,心想你們南慶未免也太囂張了。

  范閑緩緩轉身,望著場中的這些北齊人說道:「諸位,這多雙眼睛看著的,貴公子偷襲本使,本使又不知道他是個小孩子,所以出手重了些,稍後自然會有人去府上送湯藥費,吵什麼吵?」

  打完人,就想賠點兒湯藥費,這是典型的紈絝作法,問題是范閑是堂堂慶國正使,而他打傷的小男孩才是正宗的北齊紈絝,眾人哪裡肯依。

  范閑眉頭一挑,壓低聲音對石階下那位御林軍統領說道:「魏統領,莫非你想看著使團與北齊百姓大打出手,兩國之間再來一場混戰?」

  這位姓魏的統領心頭大寒,雖然知道事情的發展不至於那般離譜,但如果真讓范閑被眾人圍毆,釀成了外交事件,自己真是難逃其責,趕緊下去將長安侯衛府的人攔在外面。范閑一閃身,就進了別院,將大門緊閉了起來。

  此時眾人終於知道,那個下了毒手的年輕人就是南蠻子使團的正使。見范閑躲了進去,一時間,只聽著使團四周罵聲一片,污言穢語疾出如箭,范閑的列祖列宗可憐兮兮地充當了靶子。

  ***

  過不多時,院門忽然吱吱一響,被人推開了。外面鬧事的人忽然安靜了下來,待看清楚出來的不是先前那個漂亮的年輕人,一聲喊,都往前湧了過來,讓南慶使團把范閑交出來。

  出門的官員是王啟年,他微微一笑,拱手向四方行了一禮。眾人一愣,將手上的磚頭什麼的放下,準備聽這位南朝來人說些什麼。片刻之後,只見王啟年將手一揮,輕聲細語說了一個字:「打。」

  只見從他身後,像老虎一般湧出十幾個人,手上拿著拖把木棍之類,向著場下的人群裡沖了進去。話音一落,御林軍那位魏統領就知道事情大糟,正準備上去說些什麼,不料王啟年已然親熱無比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說道日後有閑,還要請魏統領帶路去各處花巷快活快活。

  被他這麼一扯,魏統領無法發令,那些御林軍也傻了,他們的職司就是保護南慶使團的安全,哪裡想到這個使團竟是如此古怪,手執棍棒沖將出來——那自己究竟是該保護哪一邊呢?

  這麼一耽擱,使團別院之前的空地上,便開始響起一陣陣殺豬般的嚎叫,棍棒舞於空,惡奴泣於地,好不熱鬧。

  魏統領怒道:「王大人,莫非你想把事情鬧大不成?」

  「廢話,這是我想鬧大的?」王啟年大怒道:「都準備和提司大人的母親發生超友誼關係了,雖然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兒,我倒要問,使團初入上京第一日,就有這麼多人來鬧事,你們北齊朝廷究想做什麼?」

  場間的單方面痛毆還在繼續著,沖出來的十幾人雖然沒有拿刀劍,但除了四名虎衛之外,其餘的人都是監察院裡的好手,打這些豪貴之家的家奴,實在是很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

  「罵范家列祖列宗沒關係。」范閑和高達二人從院子裡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裡想著,「罵我澹州的奶奶和我老媽,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卷四 第六十章 譚武不弄文

  畢竟誰都不想把事情鬧大,稍事懲戒之後,范閑就揮手準備讓場中這些下屬們退回來,御林軍又開始重整院門口的秩序,那位魏統領往地上吐了兩口唾沫,心想這些長安侯的家人也是莫名其妙,如果是來決鬥倒也罷了,怎麼讓那位京中出了名的紈絝來偷襲?如今這天下早不是當年北魏大一統的局面,這慶國來使哪裡是好惹的?

  正此時,忽然一個精悍的漢子從外圍走過,看見此處熱鬧場景,不由皺了皺眉,雙腳一踏地面,激起兩團煙塵,整個人已經沖進了場中,出拳直打,橫腿而踢,出招幹淨利落,竟是毫不拖泥帶水,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出了七八招,分別向還沒有住手的監察院官員身上攻去。

  這漢子出拳極為簡單,但勝在快速厲殺,竟是同時間讓那些監察院官員沒有落到好處,被逼得離開了原地,有幾個正依范提司的命令後退的人竟是腿上挨了一腳,身形一晃,險些跌倒。

  范閑微微偏頭,心道哪裡來了位軍中的高手?這人的武道水平暫時看不出來,但是天生一股軍中鐵甲血殺威勢,竟是將自己的這些屬下都給逼退了。

  那漢子替長安侯的家人解圍之後,長身站在原地,雙眼微眯,似乎對於自己先前這一連番兇狠出擊,竟是一個敵人也沒打倒,感到有些詫異。他一眼便看出來站在石階上的范閑乃是領頭的,皺眉說道:「好威風的南慶使團,居然團中隨便派出來的,都是六品以上的高手!」

  范閑看了他一眼,靜靜說道:「出使異國,首要處乃是不墮國威,先生既是軍中人物,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那漢子看了一眼地上哎喲不停的眾人,皺眉道:「不過是些奴才,就算那孩子無禮,難道閣下就靠這孩子與下人立威?」

  范閑微微眯眼,問道:「那依閣下意見,我便要由人唾面自乾?」

  漢子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面色微微一黯。這邊廂的魏統領卻早認出這漢子是誰,面帶尊敬之色上前行禮:「譚將軍,您怎麼來了?」

  這位姓譚的軍中人士一時間沒有將這位御林軍統領認出來,魏統領趕緊說道:「下官魏無忌。」

  原來這位譚將軍,姓譚名武,乃是北域大將上杉虎的得力下屬,一向在北邊的冰天雪地裡抵抗蠻人,去年隨著上杉虎大將調回京都,誰知一直閒居無職,只是偶爾去兵部點點卯,雖說京中軍隊同僚敬上杉虎一系悍猛忠勇,向來尊敬,但終究還是過得有些不是滋味,今日偶爾路過此地,沒想到卻碰上了南齊使團門口的一場鬧劇。

  ***

  譚武看了魏統領一眼,無奈說道:「怎能讓這些南人,在我上京如此橫行?」

  魏無忌苦笑說道:「宮中嚴令,要護好使團安全,事關國務,小將不敢怠慢。」

  譚武想到大齊連年戰敗,自己與虎帥卻根本沒有南下作戰的機會,不由胸中一陣鬱悶,再看這滿地傷員,更是鄙夷之中夾著憤怒,他忽然抬起頭,對著石階上的范閑一拱手道:「敢問閣下可是此次南齊正使范閑大人?」

  范閑拱拱手道:「正是。」

  譚武面色一片肅然,厲聲道:「北齊譚武,向范大人請教。」說完這話,他將腰間佩刀輕輕擱在地上。

  范閑搖搖頭,知道對方不自稱官職,這是準備按民間決鬥的規矩來做,輕聲說道:「譚大人,在您之前,本官已經收了兩麻袋匕首,就算要決鬥,或許您也只有延後些日子了。」

  譚武皺眉道:「所謂擇日不如撞日,請范大人賜教。」

  范閑再搖頭。

  譚武怒道:「本人知道范大人不僅詩才了得,而且一向武藝也是極為精湛,去年便曾經單刀戰死本國高手程巨樹,莫非大人瞧不起在下?」

  范閑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軍人動了血性,笑了笑說道:「雖說使團以我為首,而且剛才的模樣確實也挺像個惹事的鬧事團,但本官對沙場上的好男兒向來敬重,先前知道閣下長年在北方雪地裡抵抗蠻人,本官敬還來不及?為何非要在拳腳上分個勝負?」

  譚武是個直性子人,聽著范閑話裡的溫柔意思,面色稍霽,但依然擰著性子,將雙手拱在半空之中。

  范閑歎著氣搖了搖頭,對身後地高達輕聲說道:「點到即止。」

  高達緩緩將身後的長刀放到地上,走到石階之下,對著北齊這位出名悍勇的將領穩定地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譚武雙眼微眯,從這名侍衛的身上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氛,知道對方確實是位高手,南齊使團讓他出來與自己比武,也不算是羞辱自己,於是輕吐一口氣,雙掌一錯,便向高達攻了過去。

  掌影一動,一聲悶哼響起,勁力相沖之下激起了一陣灰塵,灰塵落下之後,只見高達右胸中了一掌,唇角有一絲鮮血滲出。而高達那雙冷厲的右手,卻已經扼耗住了譚武的咽喉!長年練刀磨就的老繭,刮弄著譚武咽部的皮膚,讓這位從來不知道恐懼的北齊將領感到了一絲寒意。

  高達緩緩撤後一步,垂下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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