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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良久,久微忽然笑了,單手託盤,一手拂過眉梢的髮絲,眼眸似睜似閉。那一刹,風華迸射,那張平凡的臉上有著魅惑眾生的魔力。

  「哪裡,穿雨愚笨,還要多多向先生請教呢。」任穿雨同樣笑得溫雅。

  「不敢。」久微側首看向廊外,一枝臘梅斜斜伸過,倚在長廊欄杆上,抬手輕觸梅枝,閑閑優雅,「只是久微癡長幾年,倒有一點可以告訴軍師。」

  「穿雨洗耳恭聽。」任穿頷首而笑,目光看著眼前的人,內心也有幾分佩服他竟能如此淡然處之。

  「善刀者斃於刀,善謀者卒於謀!」久微一字一字重重落地,猛然轉首,眼光如出鞘的劍,冷、利而迅速地刺向對方。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一頓,剛要開口,卻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久微,看著他從梅枝上移開的手,看著他指間環繞著的一縷線一般的紅氣,而那一枝濃豔的梅花竟瞬間枯萎!

  「你……」任穿雨驚駭結舌。

  「軍師怎麼啦?」

  久微溫柔地開口,溫柔地淺笑,目光瞟過任穿雨驚得發白的臉,眸中冷鋒更利。手腕一揮,指間的那一縷紅線便遊動起來,仿如蛇信一般緩緩向著任穿雨遊去。任穿雨卻是手足冰涼地呆立著,眼睜睜地看著那紅線一寸一寸地接近,根本無法移動半步。

  「你……你是……」

  話才吐出一半,頸間便是一緊,一口氣換不過來,刹時便失了音。一縷紅線正一圈一圈地繞著頸脖,一圈一圈地慢慢收攏,任穿雨伸手往頸間抓去,卻什麼也未抓住,那紅線圈卻是越來越緊,他一張臉慢慢變紅,又從紅變白,從白變青,從青變紫!張開口想要說什麼卻根本無法出聲,咽喉似被鐵鉗扼住,胸腔裡一陣疼痛,腦子裡嗡嗡作響,四肢漸漸發軟,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眼前一圈圈的光暈閃爍,漸漸散去,最後化為一片黑暗……那一刻,他仿佛聽到死亡之門打開的聲音,一陣淒冷陰森的寒風刮起,身往無垠的黑暗深淵沉入……

  「為久容,我恨不能將你打入阿鼻地獄!」聲音如線,既細又輕,卻是字字清晰入耳,有如冰劍刺骨,「可是夕兒……看在風王的分上饒過你,若以後你敢再傷夕兒,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頸上忽然一松,「呼!」終於又可以呼吸了!周身的感覺慢慢回來,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長廊依舊古雅,紅梅依舊香豔,便是眼前的人也依是微笑如風,抬手撫向頸間,什麼都沒有,觸手是溫暖的肌膚……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

  「你……」

  「呀,耽擱了不少時間呢,不能讓風王久等,改日再與軍師聊,久微先告辭了。」久微拂開臉畔被風吹亂的髮絲,從容越過任穿雨。

  「你……等……」任穿雨轉身,想喚住他,奈何對方聽而未聞。

  那背影瘦削挺拔,青衫潔淨,長髮及腰,一根發帶松松系著,風過去,衣袂飛揚,飄逸出塵,可那一刻,任穿雨卻覺得無比的詭異,那個人周身都似盈繞著一股陰寒之氣。

  「你是……你是久羅族人?!」衝口而出的是忌語。

  但那個背影依舊不疾不徐地前行,便連步履都未有一絲淩亂,漸行漸遠,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回首,長廊空空,廊外宮人如花,紅梅正豔,而自己,正完好無損地站在廊中,難道剛才的一切真的是幻覺?可是……抬手撫胸,急促的心跳是剛才命懸一線的恐懼的證明,目光遊移,頓時定住,欄上一枝梅花斜斜倚過,卻已枯萎焦黑!

  「啪!」肩膀上落下的重量讓他一驚,轉頭,卻見賀棄殊正立在身側。

  「穿雨,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呢?」賀棄殊有些奇怪地看著任穿雨,這種呆呆的甚至可說有些惶然的表情在他身上實屬罕見。

  「棄殊。」任穿雨猛然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這一刻完全放鬆下來,此時才發現手心竟是一片潮濕。

  「你這樣子……」賀棄殊研探地看著他,眉頭開始習慣性地攏起,「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嗯……王交待的……」

  兩人並行而去,走過長廊,穿過庭園,掩沒于深深宮宇。

  一行宮人提著宮燈走來,一盞盞地掛上。

  「呀!這梅開得好好的,為什麼獨有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宮人驚訝地叫道。

  「快折了吧,這樣的日子可不是好兆頭!」

  斜倚在廊欄上的枯枝,襯著廊外滿樹的紅花,格外顯眼,寒風拂過,顫微微地墜落幾瓣枯梅。

  §第四十八章 夕夜

  定滔宮自未時風王、息王及兩國大將入內後即關閉宮門,所有宮人、侍者一概不得入內,直到酉時才再次開啟。

  冬日的天黑得早,宮中早已燈火通明,宮門開啟,魚貫走出徐淵、任穿雨、端木文聲、賀棄殊,四人皆是面色沉靜,眉峰凜然。

  「宮宴快準備好了吧,一起去吧?」端木文聲問道,目光卻是望向一旁的徐淵。

  徐淵看一眼他,雙眉隱隱一蹙,但最後還是無聲點頭。

  當下四人一起往慶華宮而去。

  今夜的慶華宮是整個皇宮中最熱鬧的。大殿中顯然經過一番裝飾,殿頂之上高高掛起琉璃宮燈,燈光如水銀般瀉下,殿內亮如白晝,豔紅的紗幔沿著璧柱垂下,拂撩起,輕曼如煙,鋪著錦墊的杞木凳,擺著蓮花盞的楠木幾,整齊有致地列於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燈光下金輝燦燦,宮人輕盈穿梭,侍者匆忙奔走,為即將開始的晚宴而準備著。

  而忙得最起勁的便是豐葦了,但見他一會兒吆喝著宮人別碰壞那枝珊瑚櫻,一會兒指揮著侍者擺正那盆紫玉竹,一會兒嫌王座旁的屏風太素得換成那張碧湖紅梅,一會兒又說那青葉蘭生必得配那霧山的雲夢玉杯……叫叫嚷嚷,忙忙碌碌,至酉時末,終於一切忙妥。

  「王駕到!」

  當殿外侍者的唱呼響起時,殿內恭候的文臣武將齊齊轉身,躬身迎接。

  殿外,兩王並肩緩緩行來,在這樣的大日子,兩人皆著正式的王服,頭上也端正地戴著八龍擎珠冠,長長的珍珠流蘇垂落,隨著兩人的步伐,珠光若流水般輕輕晃動,華貴雍容。不同的是,一個仍是以白色為主,但腰圍紅玉九孔玲瓏帶,仿如橫貫白雲的一抹豔霞,臂挽粉色長披帛,如飄於身後的輕煙,端的是容光雅豔,氣度高華。而另一個則是玄色王袍,腰間的白玉九孔玲瓏帶,如流星環空,胸前、袍角皆以金線繡有騰雲飛龍,越發的尊貴不凡。

  「臣等參見王!」

  「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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