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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吃藥時別說那麼多廢話。」 淡淡的語調依然不變,但不難辨認其中那一絲詭計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鐘離、鐘園相對搖頭,真不明白,為什麼公子對每個人都那麼溫和有禮,獨獨對夕姑娘卻是如此,難道真因為夕姑娘名號排在他前頭?

  終於,一碗藥喝完,風夕已是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

  「茶!」風夕張著嘴,使勁哈氣,極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藥後不能喝茶,這點常識你都不懂?」豐息將手中藥碗放置桌上,然後從桌上一個盤子裡挑出一盒東西,「這是梅幹,你解解苦吧。」

  風夕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接過,馬上往口裡丟下一塊,「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兩邊臉頰。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個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風夕睨一眼豐息,實在不能相信這個跟她一樣懶的人會去搜宣山。

  「聽說在皇國有一個古老的習俗,男女黑夜中幽會時以吻定情,而定情時若咬破了對方的唇,那便代表著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豐息卻不理她的問話,反倒說起了閒話。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風夕撫著唇畔,黑暗中那灼熱的氣息,那低沉而堅定的話語……下輩子我會回來找你的!記住我!是這樣的嗎?許下下輩子的誓言?可是人有來生嗎?

  燕瀛洲……忽然間,口中酸甜的梅幹變得如藥一般苦澀,難以下嚥。心頭有什麼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隱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來,此生都不會再浮起。

  「女人,你和誰定下盟誓了嗎?」豐息拈起一塊梅幹,似要喂給風夕,到唇邊時卻忽又往那傷口上壓去。

  「噝……」風夕一痛回過神來,看一眼豐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怎麼可能,那是皇國的習俗,與我何干。」

  「是嗎?」豐息臉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目光卻停駐於她臉上,似研判什麼。

  風夕聞言回頭看他,臉色平靜,目光沉靜,「黑狐狸,你哪聽來這些閑言,難不成你想找一個人試試皇國之盟?憑你這副模樣,倒是會有些蠢女人被你騙的。」

  「呵,我用不著誓言。」豐息一笑,看著她,從她眼中卻發現了以前未曾見過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著什麼深深的沉入,別人永遠也無法觸摸!

  宣山南峰腳下,走來一個白衣人,黃昏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

  風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靜寂如畫,並未因有一條英魂永遠安息於此而有絲毫的變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個人,雖然只是墳墓。

  驀然,鼻端似聞到什麼,低頭一看,草地上似乎經過了清掃,但依然留下了幾抹淺淺的血痕,想來都是那些搶令者爭鬥間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幾塊石頭吸引,這樣的石頭大而平整,不似此處天然的,怎麼會出現在此?走近細看,上還有刀劃的痕跡,很明顯,這是從它處移來的。

  她飛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樹上,居高環視,果然,相隔不遠處也散落著這樣的石頭,但都已移動過,且有的明顯的扔在隱蔽處,似想藏起來。她審視著這些石頭散落的方向,猛然,一個念頭躍進腦中,讓她腳一軟,幾乎摔下樹來,穩住心神,仔細數數那些石頭,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塊。果然……竟然是這樣的!

  天明明還很熱的,可她卻覺得一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一直涼到心底,手指抓住的樹枝發出脆響。

  飛下樹來,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顆心卻沉至穀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墳,墓碑上三個簡單的大字——燕瀛洲。

  風夕立在墳前,若石化一般,一動也不動。

  良久後,伸出手指,輕點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淒然。

  這麼一個人,就這樣永遠沉睡於此了。可是三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曾緊緊抱住她,以身體保護著她。

  一滴淚落在石碑上,手指飛快的拭去它,蹲下身來,輕撫墓碑,燕瀛洲,你最後……最後死於誰手?若是斷魂門,我必為你報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陽收起對大地最後的一縷回望,投進西天深廣無垠的懷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蓋天地,遮起世間的青山綠水,紅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結廬守墓嗎?」朦朧的暮色中,豐息優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驀地,一道白影飛出,瞬間纏在他頸上。

  風夕轉身,手中緊緊攥著白綾,一雙眼睛冷若寒冰,閃著刺人肌骨的寒芒。

  豐息一動也不動,優雅的站立著,任白綾在頸上收緊,收緊……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狠絕?」風夕的聲音從齒縫間逼出,若刀鋒般銳利。

  「你知道了。」豐息語調依然不緊不慢。

  「東南西北四個山口,你雖已清理過,但那些石塊、那些血跡足夠讓我看明白,那裡曾布下修羅陣!你竟然布下人鬼俱滅的修羅陣!那一夜,這宣山之上上千餘人想來沒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喪於此!」風夕攥緊白綾的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悲傷,「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絕嗎?你也和那些人一樣不擇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嗎?也以為得令即能號令天下嗎?」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瞞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獨無法瞞過你白風夕。」豐息歎道,「不錯,修羅陣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歸此山!」

  語氣間輕描淡寫,似毫不將上千餘人的性命當一回事。

  話才一說完,頸上白綾又緊了幾分。

  「玄尊令最後落入你手中?你為著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殺盡宣山所有人?」風夕看著他,眼前的人忽然變得如此陌生,這真是相識幾年、任她嬉笑怒駡的那個豐息嗎?他不曾如此狠絕過啊!

  「對。」豐息回答得十分乾脆,「那一夜所有事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卻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風夕手中白綾緩緩。

  「想來燕瀛洲也沒告訴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們得到玄尊令後,明裡由烈風將軍護送回國,引天下所有人追來,暗中卻將真的另派人送走。」豐息暗暗吸一口氣道。

  「難怪我問起你玄尊令時你竟答」沒有「,讓這麼多人為之喪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風夕冷冷的嘲笑,轉頭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護著那枚假令?」

  「傳聞」風霜雪雨「四將皆對皇國世子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看來所言不假。」豐息也看向墳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為將真令安然護送回皇國,燕瀛洲攜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麼多人命喪於你手卻是真。」風夕看著豐息,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你雖享有俠名,但我素知你從不做無利於己之事,實際而自私,只是我卻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冷血!那些白國士兵,不過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許多是受人惑弄,他們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豐息卻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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