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九八


  當真沒有嗎?他垂下眼睫,興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陳敏覺和璿璣對著大海鬼喊鬼叫了半天,都累得滿頭大汗,肚子也餓了,正說要回去吃點兒什麼,忽見山下徐徐上來幾人,都是青袍修羅面具,當頭那人手裡還拿著一把羽毛扇,時不時扇兩下,很有些附庸風雅的味道。

  禹司鳳一見他們,臉色登時劇變,默默地從大石上跳下來,迎上去跪下道:「弟子參見副宮主。」

  那副宮主嘿嘿一笑,道:「你是司鳳?你的面具怎麼又沒了?這回可別告訴本座你又遇到妖魔,面具被弄壞了。」

  說完,他眼珠在山頂眾人面上一轉,最後定在璿璣臉上。他琢磨了一會兒,終於認出眼前這個如花少女,正是四年前當眾和宮主爭論的小丫頭。

  這下他頓時了然,哈哈一笑,手裡的扇子一擺,道:「原來如此,你運氣很好呀,是被她摘下了?」

  禹司鳳頓了一下,才答了個「是」。

  璿璣見這些面具怪人又來為難禹司鳳,趕緊跑過去,大聲說道:「你們又要怪司鳳不守戒律了對不對?他的面具是被我摘下來的,和他沒關係,你來責罰我吧!」

  副宮主用扇子捂著嘴,低低笑了兩聲,輕聲道:「姑娘又不是離澤宮的人,本座豈敢責罰?唔,真的是你摘的……你摘的……」他忽然用力一拍手,大笑道,「摘得好!摘得好!司鳳,本座要恭喜你呀!面具能順利摘下,你可是離澤宮第一人。」

  禹司鳳沒有說話。

  璿璣聽他的語氣,不像上次那些人一樣惡狠狠的,便松了一口氣,笑道:「這有什麼不順利的?隨手就摘下來了。這麼說來,面具摘了也不是過錯?早知道我一見面就摘啦!何必還等那麼久?」

  那副宮主手裡的扇子在面具上輕輕拍著,一直在笑,也不知是笑璿璣說話沒遮攔,還是笑禹司鳳終於能摘下面具。他雖然是個男人,但一舉一動和女人並無二樣,看起來很有些詭異。這次他捏著蘭花指,笑吟吟地說道:「要等那麼久……不等的時間長一些,怎麼叫苦盡甘來呢?拋棄故土的人,總是要受些責難的。」

  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璿璣有些茫然。離澤宮很麻煩,規矩多,戒律多,連說話也不乾脆,不曉得他到底在說什麼。

  副宮主又拿扇子扇了兩下,最後在袖子上一拍,道:「如今你也算圓滿了,這樣的跪拜大禮以後也不需要了。起來吧。在外面生活可不容易,你自己要小心。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雖然不能再回故土,但不要忘了離澤宮還在後面護著你。」

  禹司鳳恭恭敬敬答了個「是」,慢慢站了起來。他顯然心神激蕩,雙手微微顫抖著,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璿璣跑到他身邊,扶著他的胳膊,笑道:「司鳳,這下可好了,再也沒人會責罰你,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扯著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嗯」了一聲,道:「副宮主,弟子告退了。」

  他抓著璿璣的袖子,轉身就要下山,似是躲避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忽聽那副宮主笑道:「唉,等等——瞧我這記性,總忘事。你那面具既然被摘了,留著也沒用,應當交還給離澤宮啦!」

  禹司鳳渾身大震,猛然鬆開璿璣的手,眼怔怔地望著莫名的前方,良久,才苦笑道:「請副宮主恕罪,弟子在高氏山與紫狐搏鬥的時候,面具被她搶走,丟下了深淵。」

  他又說謊!璿璣茫然地看著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丟了?」副宮主的聲音升了一個調,眼珠子忽然骨碌碌轉了兩下,片刻,才笑道,「那也無妨,丟了便丟了吧。司鳳,說到底你還是離澤宮的人,和人家姑娘非親非故的,不好總跟在她身邊。你這便和我們一起吧,過兩天回一趟離澤宮,和宮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出來也不遲。」

  禹司鳳臉色灰白,死死咬著嘴唇,眼眸猶如最深的黑夜,望不見底。良久,方道:「弟子……遵命。」

  璿璣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情,仿佛是絕望與希望、痛楚與無奈濃濃地交織在一起,最後變成不知名的顏色,暈染在他眼眸裡,深深地,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進去一樣。

  她心中一驚,喃喃道:「司鳳……」

  他回頭,靜靜地望著她。還是那種眼神,從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開始,他就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那碧綠的青草,湛藍的天空,繁華繚亂的紅塵世間,他都不看。他看著她,只看著她一個人。

  臉上忽然一熱,是他的手撫了上來,手指猶如描繪最細緻的瓷器一般,輕輕摩挲著她的眉眼紅唇,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用手來感受,印進腦海裡。

  「璿璣,」他聲音很低,十分輕柔,就像三月天裡的春風,「我暫時離開幾天。你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要保重。」

  她還是不明白,既然是要離開幾天,為什麼他的眼神卻是訣別一般的深邃。

  他忽然湊近她,嘴唇擦著她的耳朵,喃喃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要知道,做人是很困難的。但你……是讓我心甘情願的人。」

  他低頭在她面上輕輕一吻,像是咸澀的海風擦了過去。璿璣吸了一口氣,抬眼看時,他已經和副宮主下山了。

  不能讓他走!

  她心中突然猶如洪水爆發一般,起了這個強烈的念頭。

  他若是走了,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個拈花微笑的少年,總是耐心與她說話的少年,偶爾會臉紅無語的少年,懂得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的少年。

  不想他離開,真的不想。

  杜敏行過來扶住她,輕歎道:「璿璣,我們也走吧。你不要再干涉離澤宮的家務事了。」

  她沒有聽到,只是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快步追上去,大聲道:「等一下!」

  前面幾個面具怪人都停了下來,副宮主搖著扇子,吱吱呀呀,笑吟吟地說道:「姑娘,你又要像上次一樣來爭辯一番嗎?」

  璿璣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不是。我是來告訴你們,我過幾天就去離澤宮接司鳳。」

  禹司鳳渾身一顫,沒有說話。

  副宮主轉了轉眼珠,還是笑:「姑娘呀,你也應當知道離澤宮的規矩了,女子可不好過去的。」

  「那我就在外面等!」她大聲打斷他的話,「總之他不出來我就等下去,等到她出來為止。」

  副宮主手裡的扇子終於停止搖晃,隔著面具,他的目光猶如冷電,令人毛骨悚然。身後幾個青袍者立即就要上前,卻被他抬手攔下,低聲道:「姑娘,我沒有宮主的好脾氣,你莫要再爭。」

  璿璣淡道:「我也沒有司鳳的好脾氣,你不要逼我。」

  「大膽!」後面幾個青袍者厲喝一聲,立即就要縱身上前。璿璣緊緊握住崩玉,只覺心神激蕩,體內的真氣仿佛與崩玉起了感應,在胸口一陣陣卷起浪潮,無邊無際。

  「咦?」副宮主奇了一聲,急忙抬手攔住身後的人。他怔怔地望著璿璣,從頭到腳,從發梢到指尖,好像她突然變了個人。

  良久,他手裡的扇子又吱吱呀呀搖了起來,方才一觸即發的沉重空氣好像一瞬間全部消散了。他用扇子拍了拍禹司鳳,呵呵笑道:「罷了,小姑娘為了你要拼命,你暫時還是與她去吧。」

  咦咦?他怎麼這麼容易就答應放人了?璿璣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抓了抓頭髮。難道這副宮主其實是個天大的好人?

  直到禹司鳳走到自己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喜得眉開眼笑:「原來副宮主你是大好人!謝謝你呀!」

  副宮主詭異地一笑,將扇子在面具上拍了兩下,才道:「好人嘛,倒也未必。你是褚掌門的女兒,我怎好意思對你動粗?小徒司鳳蒙你青睞,也是他的福氣。不過嘛,說到底你二人還是非親非故……這樣吧,離簪花大會還有幾個月,等宮主來了,司鳳你自己與他說吧,到時再做決定。」

  說完他頭也不回,嘴裡哼著古怪的小調,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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