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九一


  璿璣接著說道:「不過就算他們變成人的樣子,本質上還是妖,一靠近就能聞到妖氣呢。」

  東方清奇笑道:「小璿璣如今功力已經深厚到能感覺出妖氣了?褚老弟果然不簡單,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這個和功力深厚有關係?璿璣嚇了一跳,不太敢吹噓這方面的厲害了。她自己的斤兩,自己還是很清楚的,和「深厚」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就是運氣比較好罷了,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這時,坐在一旁久久不說話的東方夫人忽然開口淡淡說道:「莫要把話說死,不是所有的妖都能讓人聞到妖氣的。得道高深的妖魔,其實與人無異了。」

  眾人見她突然插這麼一句,不由得都是一愣,那夫人又道:「做妖的時候,自由自在,往往夢想著成仙,有了人身才能成仙。可是修到後來,卻發現只是修成人,無端端生出一些愁腸風月,所謂的仙,大體也就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做人不好嗎?璿璣很想問她為什麼會這樣說,不料東方清奇將酒杯一放,道:「清榕,你喝多了。」

  原來東方夫人的名字叫清榕,果然人如其名,脫俗清雅。

  她卻微微一皺眉,低聲道:「你才是喝多了,老爺。」

  那兩人隔著一張玲瓏石桌,定定對望,也不說話,害得兩個小輩大氣也不敢出,更覺這頓飯是有史以來吃得最痛苦的一次。

  良久,東方清奇嘿嘿一笑,擺了擺手,大約是想說些緩和場面的話。清榕卻起身道:「我乏了,先去休息。二位在島上不用客氣,就當是在自己家,有什麼缺的,只管找歐陽管事。」

  不知這歐陽管事是不是她口中的那個君子。只見她忽又想起什麼,轉身吩咐守在亭外的弟子:「將歐陽管事叫來,看著你們師父,別讓他一時高興貪杯。」

  那弟子答應著下去了,果然沒一會兒領來一人,身量修長,白衣烏髮,面容倒是很有些俊秀,只是臉上一道血紅的傷疤,增添了無數猙獰。

  璿璣二人見正是此人,心中不由得都是一緊。耳邊又聽得東方夫人吩咐:「歐陽,陪老爺喝兩杯吧。你也注意,不要喝多了,今日兩個小朋友難得來一次,莫要壞了興致。」

  歐陽答應一聲,長身上前,撈過酒壺,熟練地為眾人再添一杯酒。

  璿璣見東方夫人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著他臉上的疤痕,目光中又是愛憐又是痛楚,一閃而過。除了她,誰也沒看見。

  東方夫人走了之後,璿璣和禹司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歐陽管事身上,一是想看看讓東方清奇這等好男兒在情場上受挫的人物究竟如何;二是想知道他有什麼好,令一代佳人如此鍾情。

  那歐陽面無表情,先一人斟了一杯酒,聲音低沉,恭恭敬敬地說道:「歐陽敬兩位少俠一杯。」

  禹司鳳笑道:「多謝歐陽管事……小弟冒昧,妄稱一聲歐陽大哥,大哥如此年輕,便身為一島的大管事,真是讓人敬佩。」

  他拿話去刺探,見他有什麼反應,誰知歐陽整個人竟像石頭做的一樣,木訥訥,只連連說「不敢」、「慚愧」,一副老實人模樣。他二人先前只當此人面相忠厚,卻必定舌燦蓮花,所以能周旋于島主夫妻兩人之間,毫無破綻,原來竟是看錯了。

  東方清奇拍了拍歐陽的肩膀,他正要仰頭喝酒,被他這麼一拍,杯子晃了一下,立即嗆得咳嗽起來,臉上的傷疤更紅了。

  「哈哈哈,歐陽啊歐陽,別這麼拘謹!堂堂一個男子漢,喝酒怎麼能嗆著?都說了叫你沒事跟著我練功,你就是不肯……要知道……那個什麼、對了,百無一用是書生!沒事還是和我練劍吧!」

  歐陽好容易把嗆進氣管裡的酒給咳出來,一面搖頭,一面沙啞著嗓子道:「謝老爺垂愛,歐陽不是練武之人……」

  東方清奇歎了一聲,搖頭道:「你在島上盡心盡力為我做事,過幾天便要走了,我卻什麼好處也沒有給你的。歐陽呀,要知道外面的人大多恃強淩弱,你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我怎麼能放心讓你走?」

  對面兩人一聽他要走,不由得都變了神色。禹司鳳急忙道:「怎麼,歐陽管事要離開浮玉島嗎?」

  歐陽訥訥地點頭,低聲道:「家兄得了重病,家母又年邁,實在放心不下,只能歸家了。」

  原來他是要走了!難怪東方夫人會那麼傷感,想必也是因為她近期情緒不穩,才會讓東方島主看出端倪的。只可惜他把歐陽當成親生兄弟一般,竟沒懷疑到他身上去,白白讓那些弟子擔了冤債。

  東方清奇沉聲道:「叫你把你娘和你大哥接來島上,我和清榕來照顧,你怎麼就是不肯!莫非浮玉島虧了你什麼不成?這麼急著離開!」

  歐陽急忙拱手垂腰,道:「老爺莫要誤會!只因祖墳都在家鄉,怎好擅自遷移?何況落葉歸根,家母他們也不願離開故鄉。浮玉島雖好,卻路途遙遠,老人家禁不得折騰……辜負了老爺的厚愛,歐陽汗顏。」

  「罷了,都隨你吧!」東方清奇擺了擺手,有些意興闌珊,喟道,「這些年你助我良多,老爺兩個字再也不要提了,叫我一聲大哥吧!」

  歐陽眼中一痛,喉頭哽咽,良久,才低聲道:「大哥……我……」

  東方清奇自拎了酒壺,給他斟滿一杯,笑道:「何必傷感,男兒志在四方。來,歐陽,幹了這杯!大哥願你來日飛黃騰達,得享利厚功名!」

  兩人一口喝乾杯中酒,都是暢快淋漓。

  在東方清奇差不多喝幹了十壇百花清露酒的時候,東方夫人又來了。想必還是放心不下,過來看看。一見自己丈夫醉得趴在石桌上,早已神智朦朧,不由得皺眉道:「怎麼又喝這樣多……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東方清奇隱約聽見妻子在說話,不由得抬頭呵呵傻笑,喃喃道:「清榕……清榕你還掛心我?你……」

  東方夫人歎了一聲,回頭吩咐亭外的弟子:「你們師父喝多了,好生送他去臥房休息,再讓廚房做些醒酒湯。」

  那幾個弟子急忙答應著上來攙扶,東方清奇雖然醉得迷迷糊糊,心底到底有一根弦繃著,自悔在小輩面前酒後失態,一面乖乖地由著弟子們扶走自己,一面回頭笑道:「司鳳,小璿璣……今日盡興了。下回和你們師父爹爹,再喝三十壇!」

  他二人只得勉強答應著,見亭中只剩東方夫人和歐陽管事,一個直勾勾地看著對方,一個卻裝作沒看見,完全躲避狀態地低頭收拾殘留的碗筷。

  「晚輩失禮,不勝酒力,這便去休息了。」

  禹司鳳見這會兒他們留著也是多餘,趕緊撤退,拉著璿璣,兩人都裝出一副喝多的樣子,搖搖晃晃地走出去,自己回房了。

  歐陽低頭慢悠悠地收拾著杯盞,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後有一個人在盯著自己看。

  他永遠是一副渾然不覺的無辜模樣。你急,他不明白;你怒,他不過無奈地看著你;你哭泣,他也只能無聲地安慰你。他就是一團溫吞水,在冰冷的時候感覺覺溫暖,在火熱的時候卻讓人寒冷。

  東方夫人的目光從他沉默無表情的臉上慢慢游離,滑落到他收拾杯盞的手上。他的手有些不穩,偶爾不小心會把筷子摔落。

  「你……」她喃喃開口,拖了一個尾音,卻不繼續下去。

  歐陽手上微抖,將杯盞放在桌上,回身行禮,恭恭敬敬地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她微微蹙眉,咬著唇,有些為難地低聲道:「真的要走?」

  歐陽訥訥地答道:「我離家已有十年,早已該回去照顧老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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