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九〇


  馨香的風卷著落花,下雨一般地紛紛下落,璿璣指著那些紅粉落英,笑道:「你看,好像下雨!」

  話未說完,卻被他用力捏了一下手,她一怔,只聽他低聲道:「噤聲,好像前面有人。」

  她急忙眯起眼睛去看,卻見落花深處,一個淡紫色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裡,烏雲一般的長髮委地,星眸半睞。她那樣一個揚眉,滿園的春花都瞬間失去了顏色。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四年前她也是無意回首,撞破一件秘密,誰想今日,又見到了她。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真容,但兩人幾乎是立即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若說還有誰能稱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非這位紫衣女子不可了。

  她一定就是東方島主的妻子,讓他寸斷男兒腸的毒藥。

  兩人躲在花樹後面,大氣也不敢出。

  其實完全不需要這麼做賊心虛,但不知怎的,一想到自己知道眼前這位美人的秘密,他們就沒來由地不敢面對,生怕她發現。

  或許他們更怕的是在這裡第二次撞破她與那個管事情人的好事。不過看了半天,這裡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不知看著什麼,怔怔出神。

  「咱們還是走吧。」璿璣壓低了聲音,做了個撤的手勢,她怕麻煩。

  禹司鳳搖了搖頭:「等等……看她要做什麼。」他想收集些證據,防止到時候事發,兩人被她反咬一口,那就太難看了。

  那美人靜靜地望著斑斕繽紛的落花,忽然幽幽歎了一聲,那聲音當真比玉簫還要柔和,裡面仿佛包含了無數的苦楚幽怨,聽來令人一陣酥麻,只盼為她做點兒什麼,好叫美人重展歡顏。

  「她好像在唱歌呀……」璿璣凝神去聽,隔著一陣陣的海風,她清麗的歌喉簡直像深海的鮫人,時遏行雲,時而重重落下,散了一地的珠玉之聲。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那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美人倚在樹上,撥弄著一樹喧囂花朵,再也不出聲了。

  她唱的什麼東西?璿璣望著禹司鳳,本能地知道他肯定有答案。

  禹司鳳低聲道:「她唱的是一位君子,像玉雕琢出一般美麗,誇他如何威武,如何氣宇軒昂,所以她不能不念著他。」

  「情歌呀!」璿璣很震撼,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情歌!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真好聽,她要是再唱兩句就好了。」她感慨。

  禹司鳳沉吟道:「聽起來她對那個管事倒是真心的,只是不知怎的陰差陽錯嫁給了東方島主,所以憋不住玩火,就是不知道那管事待她是否真心……」

  璿璣奇道:「怎麼,你難道想幫他們在一起?」

  他搖頭:「怎麼可能?嫁娶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不可兒戲。她當日既然與東方島主拜過天地,便沒有回頭的餘地。」

  「那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璿璣被他搞糊塗了。

  「我是說……」他眯起眼睛,流露出一些憐憫的神色,「倘若那個管事也是真心的,至少不枉費了她這番相思,無論如何,被別人玩弄感情的人,總是很可憐的。」

  說得也有道理。璿璣點了點頭,心中的天平不自覺往東方夫人身上偏了偏。

  東方夫人靜默了一會兒,又唱了幾句,無非還是誇讚那位君子,傾訴自己的思念。璿璣只覺她的歌調淒婉欲絕,仿佛是極度的歡喜,然而那層歡喜下面卻是深深的悲哀。難道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這麼痛苦?她想起上回不小心聽見的娘和玲瓏說的悄悄話,她們在說鐘敏言,娘問玲瓏是不是真的歡喜他,玲瓏紅著臉,憋了半天才說道:見著他了,心裡高興得沒辦法;可是見不到,那種滋味便難受極了。娘於是點了點頭,說: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麼患得患失,所謂的相愛,都是一半苦楚一半甜蜜的。

  她一直都不能理解什麼叫一半苦楚一半甜蜜,想和一個人在一起,和他一起很開心,又怎麼會苦呢?如果覺得痛苦,那就不要再見他,為什麼見了又開心呢?

  然而此刻聽得東方夫人那般淒婉的歌聲,她一時竟有些癡了,想起那些小兒女的事情,似乎已經變得很遙遠的回憶,猶如柔絲一般,一絲絲一縷縷,剪不斷理還亂。昨日種種,今日重新浮現在眼前,所謂的患得患失、甜蜜與苦楚糾纏不清,她竟仿佛有些明白了。

  「我們走吧,不要再看了。」

  禹司鳳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璿璣猛然回神,趕緊點了點頭,兩人躡手躡腳地從花樹後面繞了過去,遠遠地離開了那一片靡靡之地。

  璿璣垂頭走在禹司鳳身後,不知想些什麼,兩人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輕聲道:「司鳳,你還打算和東方叔叔把事情說清楚嗎?」

  他們本來的計劃是把實情間接透露給東方清奇,讓那些被冤枉的弟子能回來,但如今這個情形,誰還忍心拆穿呢?

  禹司鳳長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都是可憐人,都不忍心傷害。罷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看看那管事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再做打算吧。」

  璿璣點了點頭,兩人在浮玉島七繞八繞,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原路,各自回房不表。

  果然晚膳時間,東方清奇派人來請,又是一番穿花拂柳,來到一座雅致的八角小亭。璿璣見亭上垂著青紗,月色映在上面朦朦朧朧,那亭中一個美人,仿佛是畫中走出的仙子,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兩人見她的眉眼,果然就是下午在花樹林中唱歌的那個人,只不過她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裙,髮髻上斜斜插了一根白玉簪,不施粉黛,在如水的月光中看來更像是芍藥籠煙,清麗而不食人間煙火。

  雖說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這等美色還是狠狠地震撼了一下璿璣的心,估計禹司鳳也有些放不開,兩人都訥訥地走過去,不敢放聲說話。

  東方清奇笑著坐在那美人對面,朝他倆招手:「快過來,往日總說果子黃好,今日讓你們嘗嘗浮玉島的百花清露酒。」

  他二人規規矩矩地過去,璿璣朝東方夫人那裡看了好多眼,最後訥訥地說道:「璿璣見過掌門夫人。」

  美人淡淡揚眉,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柔聲道:「是褚掌門的千金吧?原來長成這樣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是第一次來浮玉島嗎?不如多住些日子,好好玩玩。」

  璿璣見她即使和顏悅色的,也難掩那種漫不經心,仿佛對這裡的一切都沒什麼興趣,難道是因為她喜歡的那個大管事不在這裡?

  可憐的東方清奇,還要一個人在小輩面前做出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時而勸酒,時而夾菜,只揀一些舊日趣聞拿出來說,東方夫人則是從頭到尾都不說一個字,只低頭慢慢啜酒。璿璣和禹司鳳不忍見他一人唱獨角戲,只得陪他談笑風生,這頓飯吃得無比難受。

  「你們這次下山歷練,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吧?」東方清奇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一杯接一杯地喝,飯才吃了一半,兩壇百花清露酒就已經空了。

  璿璣和禹司鳳互看一眼,也不知該怎麼辦。禹司鳳只得笑道:「不錯,原本只當天下妖物沒有智力,愚頑癡昧。如今才知道妖經過數千年修行,也可以與人一樣,七情六欲,愛恨恩怨。世界之大,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令人喟歎。」

  東方清奇早已喝得兩眼朦朧,笑呵呵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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