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美人煞(48)_十四郎

四八

　　唉，當真要告別少陽峰的一切了。她的屋子，她寫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她最喜歡睡在上面發呆的大床……

　　「還發什麼呆！走啦！」玲瓏拖著她跑出了門外。

　　今天天氣確實不錯，陽光燦爛，白雲有如最輕薄的絲，在天邊懸著，天空澄澈，一望無際。

　　玲瓏挽著她的手，兩人一直走到後山腰。那裡有一片空地，和小陽峰靈泉那塊有點兒像，也有一汪潭水，不過小一些，水裡也沒有靈性。

　　不過最讓璿璣驚奇的是，水潭前現在聚集了好幾個敏字輩的師兄，抓魚的抓魚，剝兔子皮的剝兔子皮，抬頭見她倆來了，紛紛拍手笑道：「還當你們不來了呢！怎麼這會兒才到？還好還好，東西還沒架火上！」

　　玲瓏笑吟吟地拽著璿璣跑過去，問道：「二師兄，今天這個聚會，你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東西呀？」

　　陳敏覺一面把整理好的魚和兔子串在樹枝上，一面道：「你就知道吃吃吃。看看就知道啦！你二師兄我，想當年可是跟著天香樓的大廚學過兩年廚藝，這會兒保證吃得兩個丫頭舌頭也吞掉！」

　　旁邊早有人插嘴：「別聽他滿嘴胡話！他不把東西烤糊就算不錯了！這種事，還是要大師兄來才放心！」

　　「喂喂，不帶這樣拆人招牌的！」陳敏覺很鬱悶地抗議。

　　璿璣望了一圈，沒見鐘敏言和杜敏行，不由得問道：「大師兄和六師兄呢？」

　　「他倆去拿好東西了。」陳敏覺嘻嘻一笑，賊眉鼠眼的，「今兒是為璿璣小師妹做餞別會的，沒有那東西，怎麼有興致？」

　　「到底是什麼呀？神秘兮兮的！」

　　玲瓏一頭霧水，璿璣卻猜到了幾分，只是抿嘴笑。

　　兩人乾脆蹲下來，幫忙清理魚鱗，把東西串在樹枝上。

　　忙活了一會兒，就聽有人叫：「哎呀！來了來了！怎麼樣？帶來沒有？」

　　玲瓏和璿璣急忙回頭，就見對面杜敏行和鐘敏言回來了，兩人笑眯眯的，都把手背後面，不知拿著什麼好東西。

　　老五歐陽敏離也是個急性子，急忙跑過去，巴著勾著，硬是把兩人藏在身後的東西掏了過來。原來卻是兩個酒罈子，紅色宣紙封蓋，一湊近便聞到一股醉人的果香。

　　「啊，果子黃！」璿璣認得這個味道，當時幾個大人在鹿台鎮都喝了不少，她還有點兒心動呢！

　　「大師兄你們去鹿台鎮了？」

　　難道就為了買果子黃？

　　杜敏行笑道：「是呀。早聽敏言一直說果子黃果子黃，說得我都饞了。早上便讓他指路，一起飛到鹿台鎮買了兩壇回來嘗鮮。」說罷他拍了拍鐘敏言的肩膀，又道，「這小子不錯，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摸把禦劍飛行都學會了！飛得還不賴！」

　　鐘敏言臉上一紅，卻有些顧忌，偷偷朝陳敏覺那裡看一眼。二師兄到現在還沒學會禦劍，只怕他聽了會多心，但見他並無什麼特殊神色，他才稍稍安下心來。

　　這邊眾人把酒打開，登時香飄萬里，委實香得心曠神怡。玲瓏的口水都要滴下來，連聲催促幾位師兄生火烤肉，好容易烤得油脂滴下，色澤金黃，眾人便圍著火堆坐成一團，先把酒斟滿，然後舉碗碰。

　　「來，乾杯乾杯！為咱們的璿璣師妹餞行！」

　　陳敏覺叫得最響，把碗在璿璣的碗上用力一撞，其他人跟著學，都在她碗上用力撞，險些把她的碗給撞破了。

　　被他們感染了情緒，璿璣也笑了開來，但她卻不敢像那些師兄，一口喝幹。她從來沒喝過酒，見酒色醇黃，香氣撲鼻，她先小小抿了一口，登時苦了臉。

　　原來這酒聞起來香甜，喝起來卻辣得要命，刺喉嚨，好容易吞下去了，就在肚子裡團了火，燒得火辣辣的。

　　玲瓏豪氣十足，一口喝完，回頭見璿璣這副可憐樣，不由得哈哈大笑：「你這個膽小鬼！喝酒而已，又不是喝毒藥！快！喝下去喝下去！」

　　璿璣沒辦法，只得把眼睛一閉，心一橫，一口喝幹了碗裡的酒，只辣得眼淚直流。

　　誰知那酒在肚子裡團得久了，滋味居然不同，暖洋洋、熱乎乎，整個人好像都要融化，輕飄飄的，舒服極了。

　　璿璣吃了一口烤兔子肉，這邊又有人給她添了酒，個個都勸她喝。

　　這下她再也不推辭，全部答應下來，一碗接著一碗，喝到後來都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了。耳邊聽到鐘敏言在說話：「……去了小陽峰，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以後可要勤加修煉，我們還等著看你成女俠呢！」

　　她心中又甜又苦，滋味竟比果子黃還要複雜。這一去小陽峰，雖說同是少陽派，但平時大家都有事，哪裡能像住一起的時候這樣常見？說不定真的一年只能見一次，甚至一次也見不到。

　　那天紅姑姑問她要不要去小陽峰，她答應得很爽快，要去。或許她潛意識裡，也想尋找一種和眼下不一樣的生活，更加自由、更加恣意，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歡的事情，而不是一直窩在家裡，提心吊膽等著爹娘的責罰眼淚。

　　「我……我也有追求的……」她小聲說著，沒有人聽見。

　　「你在說什麼？」玲瓏湊過來問她，滿嘴酒氣，她也喝多了，臉蛋比抹了胭脂還要紅。

　　璿璣搖搖頭，舉高手裡的碗，大聲道：「等著吧，等我成為女俠！不會叫你們失望的！」

　　大家一齊歡呼起來，紛紛舉碗，一口喝幹裡面的果子黃。然後把碗一砸，往地上一躺，胡天胡地，亂侃的亂侃，睡覺的睡覺。

　　璿璣躺在地上，閉著眼睛。果子黃微澀的滋味還留在唇齒間，好像少年人的味道，熱辣卻青澀，甜蜜卻惆悵。

　　這一切，都要過去的。

　　她想，然後閉著眼睛，沉沉睡去，再也不知其他的事情。

　　§第八章重返少陽峰

　　入冬之後，首陽山飄飄揚揚下了三四場大雪，七座峰頭都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雪景雖然好看，但在行動上卻頗為不便，新入門的小弟子們踩空摔倒而受傷的情況時有發生。

　　這天一大早，何丹萍就帶著十幾個年輕弟子，清掃少陽峰各庭院門前的積雪。掃出來的雪統一堆在道旁，足有一人多高，可想而知這幾場雪有多大。

　　這幾年少陽派又收了不少新弟子，敏字輩不再是最小的一輩，其下又多了文字輩的新弟子，儼然是揚眉吐氣，翻身做師兄了。

　　眼下少陽峰積雪嚴重，何丹萍帶出來的十幾個弟子有些不夠用，於是便吩咐在一旁指導新弟子掃雪的敏字輩老二陳敏覺：「敏覺，你去前山入門弟子院那裡，再叫幾個人，把演武場那塊掃一下，不然出太陽結冰，有段時間就不能過去了。」

　　陳敏覺如今也是年方二十多的青年了，以前他總喜歡裝老，去摸沒鬍子的下巴。這會兒下巴上終於長出了山羊鬍子，他又覺得難看，每天首要的事情就是去刮。不過多年的習慣動作，一時還改不了。

　　當下他又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笑道：「師娘，不如讓六師弟他們去吧？他剛閉關出來，想必閑得很。」

　　何丹萍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知道你師弟剛出關，你也好意思偷懶。也罷，你去叫他吧。想必玲瓏也和他在一起，讓他倆帶人去清理演武場。」

　　陳敏覺嘿嘿笑了兩聲，摸著腦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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