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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飛流坐在他膝側,不由咧開嘴,藺晨伸出手去一擰,道:「你這小傢伙。看你蘇哥哥氣我你很高興是不是?」

  「是!」飛流的臉頰被擰得變形,仍是大聲回答,旁邊的人頓時被引得笑倒了一片。

  「好了,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總之我丟多少面子,就要數倍地拿回來,」藺晨揚著下巴道,「長蘇你聽著,夏江現在歸我收拾。他就是藏在老鼠洞裡我也能把他挖出來,你就不許插手操心了,聽見沒?」

  梅長蘇知他好意。微微一笑,轉頭又繼續問黎綱:「冬姐回牢後的那番說辭。蔡荃應該還是會去核查一番的。有什麼消息嗎?」

  「是,這位蔡大人行事實在嚴謹。不僅在天牢內部查了,甚至連太子殿下那邊,他也旁敲側擊去確認過,好在我們及時補了些安排,他本身也查不到大的漏洞,再加上精力有限,所以到現在,這樁事體總算已經完全掩過去了,請宗主不必懸心。」

  梅長蘇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甄平大步進來,手裡捧個盤子,問道:「宗主,你看這個行不行?」

  「是什麼?」藺晨湊過去一看,是一對淨白脂玉雕的供瓶,雖然精美,卻未見得有多珍貴,不由問道,「拿來幹什麼的?」

  「送禮啊。」梅長蘇笑答了一句,轉頭吩咐甄平道,「這個就可以了,包起來吧。」

  藺晨是腦子極快極敏的人,旋即明白,哈哈大笑道:「東宮太子大婚,你就送這個?不珍貴不說,顯然沒費什麼心思嘛。」

  「景琰現在貴為儲君,一來身外之物他沒什麼缺的,二來他也不在意,送貴了實在浪費,這個就很好了,反正去道賀,不過是盡個禮節罷了。」

  「難怪你今天又給飛流換新衣服,準備帶他去東宮賀喜嗎?」藺晨揉著飛流的額發,笑道,「也對,現在有資格去朝賀的人都去得差不多了,你好歹也是隨他一起同經春獵叛亂的人,不去露個面,倒顯得刻意。再說托我的福,你現在已不是鬼一般的臉色,能出門見見人了。」

  「是,都是托你的福。」梅長蘇半玩笑半認真地拱了拱手,藺晨也是半玩笑半認真地還禮,飛流看著倒沒什麼,黎綱和甄平卻不由覺得有幾分心酸,只是面上不敢露出來,一起低頭悄悄退下,安排打點梅長

  蘇等會兒出門的各種事項去了。

  「對了,天牢洩密的事情既然已查清,宮羽也可稍得寬慰。因為這換囚的主意是她出的,後來有這些亂子,她就覺得是她給你添的麻煩,一直心懷愧疚,你病著她還天天過來守,你一醒她反而不敢出來見你了。」

  梅長蘇微微皺了皺眉,「主意雖是她的,最終做決定的人還是我,她回來時聶鋒還專門去謝過她,這姑娘也太鑽牛角尖了,你怎麼不勸勸?」

  「勸過了,自她回來後,整個蘇宅的人除了飛流都去勸過了,可對宮羽來說,這千言萬語也比不上某個人說一句話,您就受受累,主動把她叫來安撫兩句給個笑臉不成麼?」

  梅長蘇垂下眼瞼,神色依舊漠然。默默無言了良久方輕聲問道:「藺晨,若我不去安慰她,她會怎樣?」

  藺晨不料他有此問,呆了呆道:「也不會怎樣,就是心裡難過罷了。」

  「既然她不會怎麼樣,那又何必多事。」梅長蘇面無表情,辭色清冷,「我現在已無多餘的力量,去照管每一個人心裡是否難過,所以只有對不住她了。」

  藺晨不再多說,卻一個勁兒地歪著頭盯著梅長蘇的臉瞧,瞧的時間之久,令飛流也不自覺地跟著他一起把頭歪了過去,眨動著眼睛看著蘇哥哥。

  黎綱出現在院門外,道:「宗主,車馬已備好。」

  梅長蘇「嗯」了一聲,起身向外走,藺晨在後面難得正經地感歎了一聲:「說實話,就一個男人而言,你的心還真夠狠的。」

  雖然這句話很清晰地傳入了梅長蘇的耳中,他卻好似沒有聽到般,腳步未有絲毫停滯,頭也不回地離去。

  空落落的院子裡只剩了藺晨,他仰起頭,把手掌蓋在眼上,透過指縫去看太陽的光芒,看了半日,大概自己也覺得自己此舉無聊,甩了甩手自言自語了一句:「看著美人心憂幫不上忙,實在罪過啊罪過……」

  自受了春獵叛亂之驚,回鸞後又雷霆處置完譽王一党,梁帝越發覺得身體每況愈下,支撐不來。御醫們次次會診之後,雖然言辭圓滑,只說安心靜養無妨,但觀其容察其色,梁帝也知道自己情況不妙。人越到老病之時,越覺得性命可貴,所以就算萬般丟不開手,梁帝也只得無奈地先丟開再說,東宮監國的禦旨便由此而發,明令凡皇帝不升朝的日子,即由太子在承乾殿代他處理日常政務。一開始,梁帝還有刻意試探、從旁品察的意思,後來見景琰行事謹慎公允,沒有因此膨脹狂妄的跡象,漸漸便放了一半的心,除了逢六日召三公六部重臣入內攬總稟報一次朝中大事外,其餘的日子竟一心只圖保養續命。

  由於對政事有處置權,也由於大局粗定,蕭景琰這個東宮太子的位子,坐得可比他的前任穩得多,但同時,也要累得多。有時在承乾殿聽取了大量奏報,批閱完成堆的摺子後,還要在自己宮中接見重臣,合議一些難決之事。

  如今的朝廷六部,基本上都是這一兩年新換的尚書,只有兵部尚書李林,還是前太子在位時的舊人。那一年私炮坊爆炸事件中,他曾經上折給靖王扣過私挪軍資的罪名,雖然那樁事情最後以靖王反而得了讚譽為結局,但不管怎麼說,反正是得罪過人的。所以在前太子被廢,靖王地位漸升的過程中,李林自然是想盡辦法曲意彌縫,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一直沒得到過蕭景琰的任何回應。太子奉旨監國之後。李林覺得自己的仕途只怕就此到了頭,每日裡戰戰兢兢等著東宮收拾他,等了許久也沒動靜。反而當庭接到一項重要差務,要求由兵部負責。提交帝都周邊駐軍換防的改制方案。李林揣摸了半天,也拿不准這位太子殿下什麼意思,直到被戶部尚書沈追冷冷嘲諷了一句之後,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主子不一樣了,與其先揣摸上位者的心思。還不如先把事情辦好。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兵部尚書,對於朝廷兵制的上下情弊其實相當地瞭解,拋開党爭不談,能力原是夠的,此時下了決心,更是把全副精力都投了進去,十日後擬出方案上奏,在朝議中竟大受好評,只修訂了個別細節條款後,便轉呈皇帝下旨施行了。主君的認可和同僚的讚譽,帶給多年來陷身於党爭的李林久違了的滿足與愉悅,而對於顯然沒把過去嫌隙放在心上的新太子。他的感覺也由以前的惶恐懼怕,轉換成了現在的忠敬畏服。

  「說起來。黨爭真像是一場噩夢。雖然有些人已經困死在了這場夢裡,但幸而還有些人是可以醒過來的。」在東宮偏殿。剛議完一件政事的沈追感慨道,「其實大多數人在仕途之初,所懷的還都是濟世報國,光宗耀祖的志向,不過官場氣象污濁,漸漸蒙弊了人的心智,未免隨波逐流了。殿下在更新朝中氣象之時,也肯放些機會給這些人,實在是仁德啊。」

  「不過這樣的機會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有些人心性已成,只怕難改,」蔡荃素來比沈追激進,揚眉道,「天下賢士尚多,留出些位置來給那些未受玷染的寒門學子,豈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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