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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第六十三章 何憂何求

  禦史府的這點微瀾,淹沒在寂靜如海的帝都之夜中,毫不為人所察。可是第二天,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便傳了出來,範呈湘死了。

  一開始,這條死訊並不算怎麼轟動,因為京兆衙門最先得報前往勘探時,得出的結論是「意外失足,溺水而亡」。雖然一個從二品大臣在自己家後花園淹死還算是一樁可供人嗑牙的談資,但這到底不是什麼值得驚詫的大事。可是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漸轉離奇,範呈湘的夫人堅稱對夫君死因有疑,京兆衙門無奈之下,請求刑部介入。蔡荃指派了手下一個新提拔起來的一個姓歐陽的侍郎前往細查,此人極是精明,在範府內院及後花園摸摸查查一番之後,又把府中上至夫人下至丫鬟家院,只要是日常與範呈湘有接觸的人都叫來一個個問了個遍,當天便宣佈此案為「他殺」,一時全城譁然,刑部得報後也隨即決定立案詳查。

  到了七月底,冊立太子妃的婚典如期舉行,由於是半婚之典,減去了群宴、歌舞等幾項程序,蕭景琰又堅持取消了煙火盛會,整個迎親過程只擊素鼓,不鳴絲竹,務求不奢糜喧鬧。但對於老百姓而言,只要還有浩浩蕩蕩的鳳輦巡遊就已足以引得全城出動觀看,以鼎沸的人聲彌補了不奏喜樂的缺陷。

  正如夏江所說的,蘇宅並不在迎親隊列巡遊的路線上。被遠遠的喧鬧聲一映襯,這裡顯得猶為清靜。從兩天前起,藺晨與晏大夫就開始進行激烈的爭論,爭到此時。晏大夫終於表示了同意,所以藺晨不知煮了些什麼東西給梅長蘇喝,讓他從一大早就一直沉睡到了深夜。而且毫無要醒轉的跡象,弄得滿院子的人反而不敢睡了。雖沒有全都守在床前,但卻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提心吊膽。

  藺晨也沒睡,因為他正興致勃勃地做著一個用楊樹葉編的孔雀尾巴,想要綁在飛流的腰上,要求他跳個舞來看。由於蘇哥哥正在沉睡。飛流求救無門,滿院子逃竄,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的旁人都看慣了,並不理會,唯有聶鋒不明就裡,以為藺晨真的是在欺負人,正打算上錢管一管,被衛崢拉住,搖頭道:「沒事兒,別擔心,你啊,是不知道飛流的身世……」

  聶鋒轉過頭來,用詢問的眼光看著衛崢,後者聳了聳肩道:「飛流不是天生這樣的!他幼時曾身陷進東瀛一個極神秘的組織裡,這個組織的首領專門從中原劫掠收買資質絕佳的幼童,隔絕他們與外界的一切接觸,以藥物和靈術控制其修習。這些幼童長成後,心智都無法發育完全,不分善惡,不知是非,對常識的學習能力也極低,但武功卻奇絕狠辣,被首領控制著進行暗殺、竊密之類的活動。可笑的是,這個組織積惡多年,一直沒有得到懲治,卻因為在一次暗殺活動時,誤殺了東瀛皇太子而招致了覆亡的命運。其實東瀛國主早就知道有這個組織的存在,只是一直放任不管,沒想到自己的獨生子也喪命其手,自然是悔怒交加。這些可憐的孩子們毫無自主生活的能力,那個首領被擒殺後,他們就算躲過了仇家和武士們的追剿,也無法生存下去,最終死傷殆盡。飛流是當時那群孩子裡最小的一個,秘術剛剛修成,還從來沒有被放出來過,所以沒有仇家,流離在外,凍餓將死。當時正好藺公子到東瀛去找一味藥材和幾件東西,碰巧遇上,就帶了回來……」

  聶鋒一直以為飛流的症狀是天生的,根本沒想到這可愛的少年竟有如此暗黑和殘忍的過往,不由呆住,好半天才咿咿啊啊發出一些疑問之聲。

  「你是問飛流身上的吧?」衛崢猜測著答道,「藥毒倒是清了,只是腦傷已經無法痊癒,幸好控術之人已死,不至於有後顧之憂。藺公子常說捉弄飛流玩也是這孩子腦力的一種方法,能讓他變得開朗,所以經常這樣逗來逗去的,結果弄得飛流見他就躲,反而只愛跟少帥親近……」

  他正說話間,藺晨已經從房脊上把飛流捉了下來,揉著他的面頰捏成個豬頭狀的鬼臉,還把他拉倒水缸邊讓他看自己的樣子,氣得飛流一腳將厚實的大水缸踢得四分五裂。

  不過這兩人的廝鬧已經是這一夜最大的動靜了,直到天亮,蘇宅也沒有受到任何外來的侵襲。夏江那一晚在範呈湘面前所放的狠話,顯然沒有能夠真正付諸實施。

  梅長蘇一直在睡,睡過正午,睡過黃昏。睡到又一天曉光初見時,黎綱和甄平終於忍不住了,沖到藺晨房裡將同樣睡得正香的他抓了起來盤問。

  「快醒了,快醒了,大概今天中午吧。」藺晨笑眯眯地安慰兩人。

  可是到了中午,梅長蘇連個身也沒有翻。於是藺晨又把期限改到了下午。之後又依序後延推到晚上,淩晨……直到大家都快要抓狂想揍人的時候。飛流突然飄過來說:「醒了!」

  這次蘇醒之後,梅長蘇的氣息狀況好了很多,不再是多走動一下就喘的樣子,藺晨再欺負飛流的時候,他已經可以一邊護住少年,一邊拿扇子砸人了。

  「沒良心的,兩個都是沒良心的,」藺晨抱怨著在一旁坐下,瞪了瞪梅長蘇和躲在他身後的飛流,「早知道就不治你們了,一個都不治!」

  梅長蘇理也不理他,轉頭對黎綱道:「你繼續說你的,別管他。」

  「我們查到的結果是這樣的,」黎綱忍著笑將視線從藺晨身上移開,端正了一下臉色,「此人叫袁森,在蒙大統領身邊已經七八年了,從侍從一直做到親將,向來深受信任,接聶夫人出來時的馬車就是由他所駕,是這件事少數幾個知情人之一。藺公子說,如果我們的對手只是發現了牢中並非聶夫人本人,那僅僅表明他們在天牢有眼線而已,但現在對手是明明確確指出換人者乃蒙大統領,那麼消息一定是從內部傳出去,凡是知情者,誰的嫌疑都不能免……」

  「你直接說結果好了,」梅長蘇挑了挑眉,「推理過程就省略吧,我知道的。」

  「是。最終這個袁森自己也承認,他曾經把大統領暗中換囚之事,說給他的妻子聽。我們立即查了他的妻子,開始沒發現什麼異樣,後來幾經周折才查出,她是一個滑族人……」

  「滑族?」梅長蘇目光微動,「又是滑族……」

  「是,太子大婚前溺死的那個范禦史,他最寵愛的一個小妾也是滑族女子。雖然她把這個身份隱藏得很深,但最終還是被刑部翻出了來歷。」

  梅長蘇的臉上慢慢掛起了些冰霜之色,歎道:「璿璣公主已死了這些年,卻直到現在也不能忽略她的影響力,滑族中,畢竟不止一個秦般若而已……」

  「說起來,滑族是公認的軟懦民族,卻只軟在男兒身上,他們族中的女子,反而要剛硬許多,真是奇哉怪哉。」藺晨插言道。

  「天地生人,鐘靈毓秀並非只集於男子之身,有何奇怪的?」梅長蘇撚動著衣角,慢慢道,「這兩件事,看似不太相關,但都牽涉到了滑族女子,不妨暫且聯繫在一起想想。夏江當年為了旋璣公主拋妻棄子,他與滑族的關係不淺,我總有種感覺,覺得他好似還在京城一般……」

  藺晨贊同道:「我也這麼覺得,外面的搜捕如此嚴密,卻一直沒有抓到他的行蹤,那麼他確實很可能根本沒離開過京城,而是隱藏在什麼不會被搜查的地方,比如禦史府之類的……」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是誰跟我說過已經在外面發現了夏江的線索,正在派人查呢?」

  「查過了……是那老東西放的煙幕……」藺晨悶悶地道,「如果我當時不是急著趕來看你,也不至於會上那麼傻一個當,真是丟臉啊……」

  梅長蘇不禁一笑。安慰道:「好啦,這也不算丟臉,頂多算是丟丟面子罷了。」

  藺晨轉動著眼珠疑惑了半晌。方問道:「丟臉和丟面子,不是一回事麼?」

  「是嗎?」梅長蘇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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