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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第三十九章 舊日之痕

  皇帝的喜好,一向是宮中最靈敏的風向標。雖然不過是來歇了個午覺,賞了些器物,但大家都已意識到芷蘿宮正在開始受到聖上青睞。梁帝起駕離去後,遲來的賀客漸漸盈門,至晚不歇。黃昏前往中宮請安時,連皇后也特意問起她伴駕的細節,並借此順便刺了越貴妃幾句。不過越貴妃深諳宮中之道,分毫未露嫉色,反而嬌笑晏晏,對靜妃大加誇讚,不動聲色地將皇后頂了回去。兩個多年夙敵在朝陽殿唇舌如刀,利齒如劍,談笑間殺氣四蕩,反而是身為事情起源的靜妃本人安閒沉默,在一旁無言地甘當背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讓人暗暗感歎。

  宮中的這番潮生水起,暫時還沒有那麼快傳到那座赫赫有名的蘇宅中。故而蒙摯悄悄進來探望時,只看到梅長蘇在燈下閑閑看書的樣子。

  「你近來身子和心情都還調整得不錯,讓我放心。」禁軍大統領放鬆地笑道,「在看什麼書呢?還加批註?」

  「《翔地記》,這裡面人文地理記載得翔實有趣,非實地勘遊不可得,」梅長蘇一面笑答,一面將手中的細毫小筆放下,「有些地方我也去過,隨筆批註兩句感慨,不過無聊罷了。」

  蒙摯湊過去細看了一回,見梅長蘇心情甚好,早就想問的一個問題今天終於問了出來,「你的筆跡與先前大不一樣了,刻意練成的嗎?」

  「算是刻意,也算是無奈吧。」梅長蘇將書合上,隨手放在案邊,「我現在腕力虛浮,筆鋒勁道本就改了,再改字體行文就要簡單許多。這會兒若是讓我再寫兩個和以前一樣的字,我反而寫不來了。」

  蒙摯有些自悔怎麼問出這麼勾人傷感的問題來,忙岔開話題道:「聽說你不讓穆青上表請回雲南,是嗎?」

  「沒錯,」梅長蘇為客人斟了杯茶,推過去,「穆青當初留京,是以太皇太后為由,現在她老人家薨逝未久,穆青就急著上表要走,一來顯涼薄,二來會更招陛下疑心。他現在又沒什麼危險,不如安心呆上一年,多看一看,多歷練一下,也沒什麼壞處。」

  「說的也是,」蒙摯點頭道,「穆青雖不是宗室中人,但太皇太后一向關愛晚輩,皇族就不必說了,既使是外嫁公主和外姓藩王的孩子們,哪個私下裡不是叫她奶奶太奶奶?為她在京守一年孝,也是應該的。」

  梅長蘇怔怔地看著燈花,低聲道:「她喜愛孩子們,孩子們心裡都明白,所以就算是穆青那個急脾氣,也立即停止上表,同意留京守孝。霓凰若是能來,只怕也早就來了……」

  蒙摯只覺自己今天真是多說多錯,倒像是專門來破壞梅長蘇閑淡的心情似的,忙抓起茶杯來喝著,又轉換話題:「夏冬近來安靜,似乎沒有絲毫動作。可一想起她素日的脾氣,反而覺得更讓人心悸。你說夏江會不會已經有所察覺?」

  「懸鏡司那邊我只想靜觀其變。就象我一直說的,夏冬又不是吃素的,她如今已知真相,無論以前再怎麼敬仰她的師父,現在畢竟已起了戒心,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所以還輪不到我擔心。夏江察覺了也好,沒察覺也罷,讓他們先交交手吧,這個過程以及夏春夏秋的態度,我都想再看看。」梅長蘇說這番話時的語氣,似乎比國喪之前更狠絕了幾分,目光中也透了刺骨寒意來,「聶大哥的未亡人,當不會使我失望吧……」

  「小殊,」蒙摯凝目看他,正要說什麼,黎綱突然從外面直闖進來,急道:「宗主,譽王快進來了,他一落轎就急著朝裡沖,我們根本沒法兒攔……」

  梅長蘇一皺眉,知道蒙摯現在出門保不准就被撞個正著,當下立即起身,打開密道之門,順手還把桌上的《翔地記》塞給蒙摯,一面推他進去,一面說道:「委屈大統領在裡面看看書,譽王走了我們再聊。」

  蒙摯依言閃身而進,密道門剛剛關好,譽王的腳步聲已響至門前,梅長蘇轉身相迎,同時示意黎綱與跟在譽王身後的甄平退下。

  「蘇先生,你可知巡防營歸統之事已經定了?」譽王進來後毫無開場白,第一句話就直奔主題,說的時候咬著牙,面色陰沉。

  「哦?」梅長蘇挑了挑眉,「看殿下的樣子,難不成我料錯了?」

  「你沒料錯,父皇的確沒有讓兵部接管,」譽王煞是氣悶,「他把節制權給了靖王。」

  這次梅長蘇是真的有些意外,「靖王?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下午。事先毫無徵兆,陛下也沒問過任何人的意思,突然就這麼決定了。」

  「我不知殿下在惱怒些什麼?」梅長蘇淡淡道,「歸靖王節制不是很好嗎?至少他為人公允,殿下不用擔心他會偏袒太子。」

  「如果靖王只是靖王,我當然樂見其成,可是……」譽王對於敵人,有一種特殊的敏感,此刻他的這種感覺尤為強烈,「蘇先生不覺得靖王最近冒得太快了嗎?從接侵地案開始,父皇對他的恩寵日增,連重臣們對他的口碑也越來越好,名望一天一天水漲船高。新得用的幾個朝堂紅人,好似都對他印象甚佳,雖然暫沒有結黨的跡象,但如今的靖王已絕不是去年剛回來時的那個靖王了。」

  梅長蘇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道:「這樣苗頭確是有些可疑。不過靖王若有野心,沒有人擁戴支持總是難成的,殿下你確認他未曾結黨?」

  「據般若的情報是這樣。不過般若最近……有些讓人失望,好些事情後知後覺,更有些是錯的。她懷疑是有內奸,否則不至於那麼些眼線,齊刷刷地接連斷掉,連個錯漏的都沒有。」

  梅長蘇屈動指節敲著桌面,緩緩道:「秦姑娘的事我一向沒有多問過。不過想來她的眼線名單應該是很隱秘的事,安心要查內奸,怎麼會查不出?」

  譽王目光一沉,沒有說話。他心裡很清楚,秦般若安插在各府的眼線名單,只有自己、她本人、王府首席師爺康先生和最受自己信賴的太學士朱華知道。這些人個個都該是沒有嫌疑的,自己和秦般若不用說了,康先生入府二十多年,朱華更是自己在朝堂上的得力幫手,又是王妃的親兄長……王妃的……

  梅長蘇用眼尾瞟了瞟,就像是沒看見他那時陰時晴的表情似的,仍是安然道:「殿下氣衝衝進來,真的只為靖王節制了一個巡防營?」

  「當然不止這個。父皇還下了恩旨,靖王以後可以隨意入宮省母,不必另行請旨。這可是親王才有的特權,只怕他這個郡王不日就能升一大級,跟我並肩了。再想想父皇多年來冷落靜嬪,無緣無故竟然想起來要封妃,這些事湊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是巧合,父皇分明是有意在扶植靖王,就象他當年……」譽王說到這裡,突然一定神,把後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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