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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就象當年他扶植你一樣嗎?梅長蘇垂下眼簾,掩住了眸中的冷笑,但卻很識趣地當做沒有聽清一般,悠悠地拿剪子剪著燈芯,仍是一派雲淡風輕。

  「蘇先生,」譽王被他這種不在意的態度弄得有些惱火,忍不住說話的語氣加重了幾分,「本王不是在開玩笑,先生這般兒戲,倒像是沒把本王的處境放在心上似的!」

  梅長蘇慢慢放下銀剪,轉身正視著譽王,目光清冷如水,足以把這位皇子周身冒出的火星全都澆滅,聲音更是平穩得如同無波的古井一般。

  「譽王殿下,既然您已經看出那是陛下有意為之的,還著什麼急呢?」

  譽王心頭微震,將這句話細細思量了一遍,緩緩問道:「先生之意是……」

  「謝玉案後,我便勸殿下對太子稍稍收手,窮寇莫追,看來殿下是當我心軟,說來閒聊了?」

  譽王一想似有這麼回事,不由吃吃道:「先生只提了一句,本王以為不甚要緊……」

  這句話說到這裡,他自己就停了下來。蘇哲是他的謀士不假,不過從主、被動關係上來看,這位麒麟才子一向並沒什麼積極的態度,肯提,就是表述了他的意見,至於自己聽不聽,他向來都未曾強求。沒有認真對待他的提議,當是自己的過錯。

  「太子縱然有過,那也是陛下立的儲君,殿下近來威逼太過,已是觸了陛下的逆麟了。」梅長蘇歎息搖頭,「難道殿下沒有感到近來恩寵漸馳嗎?」

  「確是這樣不假。父皇近來甚是冷淡,本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有什麼難解的,」梅長蘇毫不客氣地道,「一個東宮太子被殿下壓得抬不起頭來,朝堂上群臣俯首,無人敢攖殿下鋒芒,你以為陛下高興看見這個,還要加以恩寵鼓勵嗎?」

  「可是……可是父皇他一向都……」

  「沒錯,陛下一向支持你與太子之爭。但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面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幾大尚書倒臺,嫡庶之論的朝堂辯論,私炮坊東窗事發,還有謝玉驚天一案,這些事都是在陛下意料之外發生的,而他把這些統統都算在了殿下你的身上。你想,你在沒有得到陛下有意幫助的情況下,竟然有能力將一個東宮儲君羽翼折盡,朝堂上屢處下風,陛下焉能不驚心,不起疑,不打壓一下你的氣勢?」

  他一路說,譽王一路冷汗,待他告一段落,立即拱手道:「本王近來是有些冒進,唯今之計,可有挽回之法?」

  「殿下也不必過於驚慌。陛下有意施恩靖王,為的就是提醒你冷靜一下,牢記至尊第一人是誰,這也未嘗不是一種保全你的態度。我看陛下對太子已生厭棄之心,易儲是遲早的事,只不過……太子只能由陛下在對他失望憎惡的情況下被廢,而不是由殿下你屢加攻擊,強行奪取威望而代之,這兩者的區別,相信殿下不會不明白吧?」

  譽王是精于算計人心、審時度勢之人,無須點的更透,心中已是明亮,當下緩緩坐下,點頭道:「不錯,越當此時,越不能著急。父皇施恩靖王,無外乎要看我的反應,只要踏錯一步,後果難料,還是以靜制動的好。」

  梅長蘇眸露贊同之意,微笑道:「殿下如今最大的敵手依然是太子,不過靖王那邊也不可不防,請秦姑娘多留些心就是了。」

  譽王頷首,臉上表情漸轉輕鬆,看著梅長蘇笑道:「先生若是肯住到我府裡去,早晚請教,也不至於這般沒進益。」

  他想讓梅長蘇遷居的要求也提了十次八次了,屢屢被拒也不氣餒,倒是個求才的架式,可惜無論架式擺得如何足,不能答應的事依然不會答應。

  「蘇某該說的話、該做的事並無藏私,」梅長蘇靠在椅背上,放鬆了四肢,神色坦然,「就是搬去王府打擾,我也不會多說一句的,有何區別?」

  譽王立即追勸道:「我知道蘇先生野鶴閑雲,不耐拘束,其實我府裡也沒什麼規矩,先生怎麼隨便都行。」

  梅長蘇心中暗暗冷笑。既然都來當謀士了,還戴什麼野鶴的帽子?可面上依然要帶著笑容,婉言相拒:「殿下謀事,規矩還是不能散的,豈可為蘇某破例?……對了,謝玉案了結,不知殿下準備如何安置卓家?」

  「自然是多加關照,讓他們回天泉山莊安穩度日。卓家自有根基,倒也不須本王過多操心。」

  「說的也是。卓鼎風雖傷,天泉山莊根基仍在,度過這一劫,將來仍有揚威之日。」梅長蘇想了想又道,「卓家雖然還握著些江湖力量,但他們畢竟是謝玉用餘之人,殿下不可再用,不如讓他們安穩脫身,殿下得個賢寬的名頭就好。」

  譽王心頭一動,他原本的意思當然是物盡其用,想著卓家也許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還可為他效力,此時聽梅長蘇這樣說,忙道:「江湖勢力雖然上不了朝堂,但也有它獨到的用處,卓家再怎麼受創,到底還有幾分實力,為何……」

  「有蘇某在,殿下還擔心什麼江湖?」梅長蘇淡淡道。

  譽王等的就是江左盟宗主的這句話,當下面露喜色,摸著唇髭笑道:「說的是,天泉山莊就算在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未必看在蘇先生眼中呢。」

  「殿下過獎了,這樣狂妄的話,我卻不敢說。」梅長蘇雖在謙辭,但卻神情冷峻,面上一片傲氣如霜,骨子裡透出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自信來。譽王一想到這位神思鬼算、江湖名重的麒麟才子如今在自己麾下,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歡喜和得意,方才進來時那一番悶急嫉怒,早就煙消雲散。

  這時正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譽王本想再多聊聊拉近一下感情,可是閒扯了幾個話題,梅長蘇卻只是隨之應答,並無想要攀談的興致,再加上飛流一直在旁邊目光灼灼地瞪著,譽王也只得起身,客套告辭,主人家果然沒有挽留。

  待譽王離府後,梅長蘇哄了飛流幾句,將這個黑著臉不高興的少年留在外邊,自己啟了秘道門,閃身進去。

  順著機關地道,輕車熟路來到密室,剛邁進石門,這位極難動容的江左梅郎就被嚇了一跳。

  蒙摯並不是密室內唯一的人,他負手站在牆邊,聽見石門移動聲響,立即回頭,而坐在桌旁椅上,就著燈光翻看《翔地記》的人,竟是靖王蕭景琰。

  「蘇先生來了,」蒙摯上前招呼道,「适才靖王殿下看見我,也是同樣嚇一跳。我已經向殿下解釋過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面了。」

  靖王放下手中的書,安然問道:「譽王走了嗎?」

  梅長蘇定定神,上前見禮:「見過殿下。譽王剛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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