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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當年笑傲群雄的赤焰前鋒大將聶鋒,因主帥惡意驅派入死地,全軍被圍,屍骨不全。這個結論是所有聶部遺屬們心頭的一根刺,更是夏冬仇恨的來源。執手送別的英俊檀郎,歸來竟是零碎殘軀,半邊血袍。縱然師門威名赫赫,縱然懸鏡使身份眾人敬畏,也難抵她年年墳前孑然孤立,憑肩再無畫眉之人。如此撕心之痛,切骨之仇,卻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聽說夏大人在京郊外曾經遇襲?」梅長蘇知道夏冬的事要徐緩圖之,笑著提起另一個話題,「景睿那日回來身上帶傷,侯府裡上上下下都嚇了好大一跳,長公主命人請醫敷藥,可算是鬧得雞犬不寧……不知大人的傷好些沒有?」

  「男孩子受點傷算什麼?長公主也太嬌慣孩子了。」夏冬毫不在意地道,「我的傷不重,早就好了,有勞先生過問。」

  「可是新傷初愈,行動之間總有關礙。方才我家飛流無禮,還請見諒。」

  提起飛流,夏冬眸中掠過一抹武者的熱芒,道:「令護衛果然名不虛傳,我今日落敗,倒也心服口服。不過請他也不要鬆懈,我懸鏡門中向來敗而不餒,夏冬日後勤加修習,還要來再行討教的。」

  梅長蘇微笑不語,渾似毫不擔心。飛流因心智所限,反而心無旁騖,玩的時候也練功,練功對他來說就是玩,加之武學資質上佳,一般人就算再多一倍勤謹,也難追上他的速度。

  夏冬飲畢杯中餘茶,放回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叨擾了。先生所托,必盡力而為。日後你想做什麼,也都是你自己的事。不過夏冬還是要先行警告一句,先生縱有通天手腕,也請莫觸法網,莫逆聖意。否則懸鏡司堂上明鏡,堂下利劍,只怕容不得先生。」

  「夏大人良言,自當謹記。」梅長蘇起身相送,笑意晏晏,「大人如此殷殷囑咐,蘇某敢不投桃報李?所以在下也有一句警言相送:忠未必忠,奸未必奸,想來既是朝中顯貴,又可通達江湖,毫無痕跡地驅策死士殺手者,能有幾人?」

  夏冬心頭一震,霍然回過頭來,卻見對方容色清淡,神情安寧,就仿佛剛才所說的,只是一句家常絮語而已。

  面對她質詢的目光,梅長蘇卻絲毫沒有再多加解釋的意思,青衫微揚,移步在前引路送客,口中輕飄飄說著「請大人慢走」,已是真正的套言閑語。

  多年的懸鏡使生涯使得夏冬很快領會到他的意思,只看一眼,見對方無意深談,便也移開目光,不再追問。

  因為職位的特性,懸鏡使的行動一向低調隱秘,夏冬回京之後也並無張揚,但對於有心人而言,卻也不難探知她的行動。不過對於明裡暗裡的諸多雙眼睛,夏冬並沒有刻意保持神秘,皇宮、甯國侯府、穆氏的京宅,她在公開出入了這三個地方之後,便深居簡出,一直待在懸鏡司的府衙之內。

  可是令朝野意外的是,預想中將隨著夏冬回京而引發的「侵地案」風暴並沒有立即炸響,然而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更是令人難熬。慶國公柏業早已告病在家,而且據太醫透露,他這可不是在裝病。

  另一件眾人意料中的事也沒有發生,被謠傳內定為郡馬的那個人依然在甯國侯府中當著客卿。皇帝賜了他兩幅墨寶,宣他入宮撫琴飲茶一次,但婚訊卻半點風聲也沒有。倒是霓凰郡主在夏冬拜訪後的第二天派人遞了封信給他,也不知這些人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閉門思過的太子表現極為良好,雖然因為真實原因被掩蓋的緣故,他不便公開向郡主道歉。但太子東宮的人出門遇到穆王府的人都會側身禮讓,姿態放得之低令人咋舌,反而讓一團火氣的穆家人挑不起刺兒來,雙方的關係也由此未能公開惡化。越貴妃被降級之後更是苦情戲做足,迅速的衰老與憔悴令皇帝心中漸生憐惜,怒氣已不如當初之盛。

  就在這樣凝滯沉悶的局勢下,已成為京都名人的蘇哲卻悠悠然地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邀請幾個年輕朋友跟他一起出了門。

  斑駁的白壁,破損的粉簷,時不時出現一處缺口的女兒牆,牆面上爬滿了毫無章法瘋長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薔薇的枯莖。四顧所及,唯有滿目衰草,半枯荷塘,隨處可見頹倒的假山山石和結遍蛛絲的長廊。只有那順著坡地起伏築起的外牆,仍然牢固地圈著這所已久不見人氣的小小莊園。

  可是就在這片乾枯雜亂的荒草中間,卻極不協調地站著幾個華衣美服之人,全都東張西望,仿佛在欣賞四周衰敗的風景。

  「如果不是抬頭可以看見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說話的這人是在冬天裡也要耍帥地拿著把扇子的國舅府大少爺,「沒想到金陵城中還有這麼荒涼的地方,蘇兄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話的青衫人面帶苦笑,「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說要在城裡買所園子,那家老闆就薦了這裡,說是極好……」

  「極好……」謝弼像是回音壁般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呆呆地將視線定在不遠處半塌的花臺上。

  「他說極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錢了?江左盟已經富成這樣子了?」言豫津用三階式的問法,明顯地表示著自己不以為然的觀點。

  「我……我派了飛流來看過,他也說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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