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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也是靠著她自身的本事,雖然出身卑微,可在漸漸發達的百花曾家裡面、卻是誰也不敢看不起她半分——包括她那個已經開始厭棄妻子,在外頭拈花惹草的丈夫曾元朔。

  外人看來,做曾家二房的媳婦又能把持家政,她譚意娘是過得風光滋潤的——然而,只有貼身的嬤嬤知道她每夜每夜的都從噩夢裡驚醒。

  從來沒有人知道,在穩定優裕的生活裡,那兩個人被她殺死的人,總是從夢裡血淋淋的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她,把她拼命的拖向一個黑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你的眼裡沉澱著恐懼。」

  在花鏡這個小鋪子裡,聽到那個仿佛洞徹一切的白衣女子說話,看著她手指上那一抹奇異的殷紅,忽然間長年以來的偽裝和積壓的恐懼莫名的失控,紫竹扇從她手指中掉落在地,她失神的望著白螺驚叫起來:「你怎麼知道……你怎麼都知道!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看來你也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子……卻因為狹隘的一時情緒就做了那樣的事。」看著瀕臨崩潰失聲痛哭的她,白螺的聲音卻是帶著深深的歎息意味,「妒忌?報復?究竟為了什麼呢?居然將這樣聰穎縝密的才能、用在了殺人上……」

  「你、你要告發我麼?你有什麼證據!」她驚懼的看著白衣少女,然而雖然慌亂,腦子卻依然清晰,顫聲反問。反正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早已經沒有任何對證。

  「我才不管別人的事。」白螺抬了抬手指,那只白色的鸚鵡撲簌簌飛過來,停在她手上,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看著譚意娘,「逝者已矣,生者活著就是贖罪……那麼久的事了,那些血、就讓它永遠的埋下去罷。」

  譚意娘抬起眼,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眼前的白衣少女,然而白螺的眼睛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但是眼底裡,卻有看不清的悲憫——

  女子以夫為天,可是,難道除了這個「天」之外、除了愛情婚姻之外,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麼?

  女人也應該有抱負的……但是在這個世間,那些禮教,那些薰陶,那些自她們一生下來就無所不在的氛圍和言論,卻仿佛是無形的枷鎖,時時刻刻要求著她們封閉自己的知性,一生的仰望著自己的「天」。

  白螺長長的歎息,然而仰望天地,卻知道自己對這個世間無可盡力。

  自從湛瀘將花鏡再度送回她身邊後,再加上謫入凡塵三百年的修行,天界中的靈力慢慢恢復到了她身上——然而,看得到別人的過去未來,卻同樣是意味著要分擔起別人生命的重量——那樣的沉重感和挫敗感,是西天上那些主宰者們幾百年來反復讓她感受到的——他們要告訴這個背天逆命者:你根本無能為力!

  然而,即使如此,要她低頭,那卻是經歷萬劫也做不到!

  譚意娘走出門去,只覺外面陽光分外刺眼,腳下似乎踩著棉花,軟軟的沒有絲毫力氣。懷中揣著的紫竹扇幾有千斤重,她扶著牆壁踉蹌的走,眼裡是極度的虛弱和恐懼。

  妖怪……那個女子是無所不知的妖怪!她居然能洞察自己的秘密……

  不可以,怎麼可以再讓她進曾家的門?!如果這種事被曾家人知道了,那麼…那麼自己便是萬劫不復。這件事,必需永遠、永遠的埋下去!

  扶著牆,不住的喘著氣,女人眼裡驀然煥發出了狠厲的光。

  宛如十多年前、她決定殺了魏勝和孫小憐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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