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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記住,這株寶珠茉莉有二十年的了,根長當在五寸以上——你最多只能服用三寸。」將花盆交在樓心月手上,花鏡的女主人卻一再叮囑,「假死如果過了三日,封土下的棺木內空氣便會漸漸泄盡,你即使醒來也是無用了。」

  「記住了……多謝白姑娘。」樓心月用羅帕掩住臉,接過那一盆寶珠茉莉,連連點頭,語氣急切而激動,「再造之恩,來日我和俊卿必當登門叩謝!」

  「等『來日』到了再說吧……」白螺卻不以為意的淡淡笑了,眼睛深處有亮光一閃,「記著了,你還欠我買花的錢——你答應過我,必用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

  聽得那樣的話,樓心月的臉色微微白了一下——這種古怪的條件!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平日裡或許會感覺到這個白衣少女語氣中的古怪,但是如今被「情」之一字蒙住了眼,只想著如何才能儘快得到圓滿的愛情,來不及多想便答應了下來。她如今除了這個殘破的身子已經一無所有,哪裡還談的上什麼「最珍貴的東西」?

  「對了,這個玉佛……就當作抵押先放在姑娘這裡。」走了幾步,身無長物的她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樓心月回過頭摘下玉墜子放在白螺手心,不知道為何,舞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蒙姑娘慷慨、贈送稀世名花,心月今世若無法報答,將來結草銜環也終不忘姑娘大恩。」

  白螺微微笑了一下——畢竟還是天性聰明的女子,雖然已經被熱情蒙蔽住了眼睛,卻依然還能直覺到什麼。

  「等一下。」在看著紫衣舞伎捧著那盆花離去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白螺出聲喚住了她,想了想,回身入內,捧出一個小小的錦囊來,「這個,先借你帶著。」

  樓心月有些驚訝的看看她,但是不等她開口問,白螺擺了擺手:「先別問是什麼東西——反正聽我的,也別告訴顏公子,你悄悄將它貼身放好了,無論死活都不能離開,知道麼?」

  雖然有些吃驚,但是對這個神秘少女已經有了景仰感覺的女子還是用力點頭,將那個不足一尺的小錦囊收入袖中。

  「那是個護身符……會給你帶來好運的。」看著她收好,白螺微微笑了笑,她一笑,那一粒墜淚痣就仿佛哭泣一般,有一種妖冶迷離的美,「快去找顏公子商量接下來怎麼做吧——多保重,樓姑娘。」

  那一襲紫衣遠去,白衣長髮的少女忽然收斂了笑容,長長歎了口氣。鸚鵡撲簌著飛到她身邊,然而看見主人的臉上有反常的冷凝。

  「上好的藍田玉?」看著手心那一個玉佛墜子,一眼就判斷出那不過是廉價冒充的物品,冷笑再次浮現在少女薄薄的唇邊,她一揚手,隨便將那粒石子投入了花盆。

  女人啊……是不是真的都瞎了眼?

  * * *

  「哦,老三,你看你看——大清早的就出殯,哪一家?」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楊柳苑的花魁樓心月?」

  「哦……不就是前些日子跟著一個小白臉跑了的那個紅姑娘麼?似乎都已經破相了啊……沒意思,還提她幹嗎?現在最當紅的可是輪到薛歌扇薛姑娘了!」

  「哈哈……你們消息不靈了不是?我告訴你,樓花魁贖身本是想跟著一個姓顏的書生的——結果命薄,出了楊柳苑不過二十天,居然就病死在外面別院裡了……」

  「哎呀呀?真的就這麼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可不是?才十八歲,又剛剛從良,可把那個姓顏的小子哭了個半死。」

  「他哭什麼?反正這個女人也到手過了,現下又成了夜叉般的臉——我說那個小白臉有福氣,樓花魁死的真是時候,便宜他了——不然,你以為他真的能明媒正娶麼?」

  「說得也是……唉唉,這等桃花運何時才能輪到我孫老三?」

  「就你那副德行?…嘿……」

  旁邊茶肆裡面肆無忌憚地議論聲漸漸小下去了,屋簷下,一身素白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花剪,看著天水巷外面走過的出殯隊伍。

  很普通的葬禮。如果沒有那個哭得分外傷心的男子,如果棺木裡不是那個曾經一舞動京城的花魁,那麼,這終究也不過是一場普通的生死流轉而已。

  然而,那麼多人駐足沿街觀看著,卻只是為了看一場傳奇如何淒美的落幕。

  顏俊卿披麻戴孝,卻用白布掩了臉,不讓行人認出他是誰。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雖然有些太不像男子漢的作風,但是考慮到他本來就是個倜儻溫柔公子,又痛失所愛,圍觀的人群中還是發出了嘖嘖的歎息。

  然而,白螺的視線卻沒有投注在這個悲痛欲絕的書生身上,她的目光在棺蓋上一轉,臉色便微微變了變。鸚鵡仿佛感覺到了主人身上驀然堆積起來的淩厲煞氣,「吱」的叫了一聲便從她身邊飛了開去,落在了一邊的花木上。

  「果然是這樣——」看著送葬隊伍吹吹打打的過去,很久很久,白螺嘴裡才吐出一句話,忽然冷笑了一聲,一抬手——「嚓」,一枝枯死的山茶,被鋒利的剪刀從花木上切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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