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八九


  不過來者拼盡全力,為的也就是這一瞬間的上風,拼出了脫身的機會後毫不戀戰,立即躍上牆頭,向外逃去。

  護衛們隨後湧入院中,何成也取刀奔出,眼見來者的身影快要消失,急忙喝令放箭。幾名弓手倉促搭弦準頭不夠,飛出的箭雨大部分落了空,只有一箭射中了其中一個黑影的後背,但力道不足,他也只是輕晃了一下,便被同伴挽腰一起帶走。

  戚夫人早在護衛們出現時便退入陰影,悄然隱去,何成也完全顧不上她,帶著人又急又怒地追到府門外,把周邊幾個巷子徹徹底底搜索了一遍,鬧到半夜也沒能找出半絲蹤跡,最後只得懊惱地偃旗息鼓。

  撞開小院的門板踉蹌奔入時,譚恒的步子已甚是虛軟。留守的親衛們驚慌地一擁而上,從岳銀川的手中將他接了過來,抬進房中,高舉油燈檢視傷口。

  由於箭鏃未拔,岳銀川又一路緊壓著,失血的狀況不算嚴重,只浸染了半幅衣衫。但是箭口的位置是在右後背上,不知是否傷到了內腑,幾個人不敢隨便亂碰,小乙轉身便想要去找個大夫。

  「不能去!」譚恒咬牙抓住了他的手臂,抬頭看向岳銀川,「真的不能去……」

  岳銀川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面色甚是猶豫。巡防營負責帝都安防,可以無聲無息地全城查探。他們幾個都是外來者,無論找到哪家醫坊求診,人家都沒理由在被官府詢問時替他們隱瞞。萬一因此被蕭元啟發現了佩兒還活著,以岳銀川的位階根本無力直接與之對抗。

  「沒事的,我覺得還好,」譚恒滿頭冷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就這點傷,屋子裡誰沒挨過啊,將軍直接動手吧。」

  岳銀川定了定神,轉頭吩咐親衛準備了熱水白巾,又朝譚恒嘴裡塞了軟帕咬著,叫兩個人按住他的肩頭,親自伸手握住箭柄,抽腕猛地一拔,頓時血珠四濺,小乙趕緊用厚厚的一塊布巾壓了上去,用力綁緊。

  帶血的箭頭在燈光下鋒利閃亮,但萬幸只是護院所用,並非軍制,沒有倒鉤和血槽。譚恒被搬放到床上後沉沉睡去,呼吸聽上去倒還平穩。岳銀川在床邊守到了後半夜,摸著他額頭沒有發熱,擔憂之情這才稍平,漸漸又將心思轉到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上頭去了。

  萊陽王與東海共謀這樣的大事,私下聯絡往來必然頻繁,他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總得有一個心腹負責聯絡。按照佩兒的說法,深夜替他處置夜光珊瑚的人就是近期升任巡防營統領的何成。岳銀川覺得萊陽王府沒有辦法接近,但這個何成的私宅卻不是銅牆鐵壁,所以在暗中觀察了幾天之後,終於決定偷偷潛入,想要從他這裡找到一個突破口。

  可惜想法雖然清晰,結果卻沒有那麼如意。譚恒此刻昏躺在床上,何成也必定會加緊防備,除了從一個神秘女人身上扯下了半幅袖衫以外,岳銀川在這場冒險裡幾乎算是一無所獲。

  不遠處隱隱傳來雞鳴之聲,淡淡曙色爬上窗櫺。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幅深藍袖衫,借著微光細細又看了一遍。

  織造精密上乘的布料鎖口處,繡有三層海水托珠的紋飾。身在東境多年,岳銀川當然能認出這是東海貴胄專用的圖樣,可這依然不是什麼有力的證據,就算再加上佩兒的全部證詞,蕭元啟也能很輕易地為他自己辯護開脫,甚至可以振振有詞地把這次舉發描述為構陷。岳銀川遠道而來,京城雲端之上的這些貴人他一個都不熟悉,不知道能去說服誰,更不知道能夠信任誰,思來想去怎麼都有風險,根本沒有萬全之策。

  天光漸漸大亮,朝陽斜照入內。床上的譚恒翻動了一下,觸痛傷口醒了過來,第一眼便看見岳銀川坐在桌案一側,正提筆向石硯中濡墨。

  「將軍寫什麼呢?」譚恒半撐起身子努力想看清楚,「拜帖?要遞給誰的?」

  傷成這樣了還這麼好奇,岳銀川拿這個副將也很無奈,過來遞了杯水讓他喝著,解釋道:「我又想了想,這麼大一件事,不管咱們去找誰,最後都不可能邁過荀首輔來處置,與其亂冒風險,還不如直接找他。他雖與萊陽王有姻親之好,但畢竟當朝這麼多年,又是太后娘娘嫡親的兄長,真跟東海有什麼牽連的可能性也不大。年下正是該走動的時候,我這張拜帖遞出去順理成章,不會引發萊陽王的注意。只不過按我的品級,也不知道要排到哪天才能跟首輔大人說得上話。在那之前,你就好好養傷,咱們安靜地等著吧。」

  岳銀川也許能夠做到安靜地等待,但蕭元啟一聽說有人夜探了何宅,顯然沒辦法像他這麼淡定,暴怒之下一連摔了數個茶盞,把前來回報的何成嚇得一臉灰白。

  「被人偷偷潛入不說,還與戚夫人直接交了手,而你居然沒能把人拿住?!」

  「王爺自回京以來,諸事順利,朝中未見有任何人起過疑心,屬下一時大意……」何成戰戰兢兢地辯解著,瞅見主子的面色更加難看,急忙又補充道,「請王爺放心,其中一名賊人中了一箭,屬下已經派出巡防營的弟兄暗中監看所有醫坊,若有人因外傷去請大夫……」

  「守株待兔罷了,能有什麼用!你以為別人也像你這樣大意?」

  惱怒地斥駡了一句之後,蕭元啟忍住胸中怒氣,強迫自己穩下神來,細細權衡自己當下的處境。其實早在與虞天來密約之初,他就考慮過一旦有人起疑該怎麼辦。後來事情發展太過順利,最容易暴露的時候也已經過去,就連不久前出了佩兒那樣的事,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不小心被個丫頭撞見了而已,並沒有引發特別的驚惶與不安。

  可自己府裡偶爾的言辭疏忽被侍女偷聽,和有人蓄意夜闖何宅的意義完全不同。金陵城中誰都知道何成是他帶出來的人,若說這次窺探根本不關萊陽王府的事,蕭元啟可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那麼樂觀。

  「去,把負責監看荀府動靜的人叫來,本王有話要問他。」

  何成急忙應諾一聲退出,在院中挑了個最機敏的親衛去叫人,自己刻意磨蹭了一陣子,這才重新回到書房內,討好地問道:「王爺既然這麼吩咐,是不是懷疑昨夜的事……跟荀府有關哪?」

  「本王根本不知道應該懷疑誰!」蕭元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但不管是誰對咱們起了窺探之心,只要他不是荀白水,那局面就能夠想辦法挽回,這個你都不明白嗎?」

  「是是是,果然還是王爺想得通透,只要不是荀首輔起了疑心,管他是誰王爺您也不怕啊!」

  蕭元啟只覺得周身疲累,不想再理會他,慢慢後靠到座椅的高背上閉目小憩。不多時,負責在外圍監看荀府的親信張梓快步奔了進來,躬身行禮,「不知王爺召喚,有何吩咐?」

  「沒什麼吩咐,就是問一下荀府最近的動靜。昨天或者前天,有哪些人登門拜訪過荀大人,你可都記下來了?」

  「回王爺的話,都記下了。」張梓雖不明白蕭元啟為什麼要問這麼不鹹不淡的話,但還是認真地答道,「荀府這些日子確實賓客眾多,不過都是年下例行的走動,並未見任何異常。倒是今天直到現在,首輔大人一個外客都沒有接見,想來是因為荀家大爺許久沒有回來,他們自己家裡人要敘敘話吧。」

  蕭元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體立時前傾,「你說誰?」

  「荀家大爺……」

  蕭元啟的視線凝滯了片刻,突然間反應了過來,「荀飛盞回來了?!」

  他一下子猛地站起來,倒把張梓嚇得後退了兩步。何成明白他擔心什麼,急忙上前道:「王爺稍安,昨夜來的人,肯定不是荀飛盞。」

  蕭元啟的胸口劇烈起伏數下,這才穩住,「你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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