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北境可是長林軍的地盤,隨便挖個坑使個絆子,把京城的旨意在什麼地方困上幾天,日後他咬口不認,誰又能說得清楚呢?」荀白水說到這裡,顯然主意已定,「發往甘州的這道聖旨太重要了,任何人去老臣都不能放心。」

  荀太后立時吃了一驚:「兄長是想親自前往北境?」

  「是。關鍵時刻絕對不容有失,老臣這趟辛苦,怕是不能偷懶逃掉的。」

  他這邊下了決斷,荀太后反而猶豫起來。在她看來,以前的長林世子再怎麼值得忌憚,好歹也算性格溫潤行事周正,那個蕭平旌可跟他哥哥不一樣,從小就沒怎麼受過拘束,莽撞衝動,天不怕地不怕,明顯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誰也不敢說他犯起渾來能走到哪一步,委實讓人難以放心。

  「懷化將軍行事的路數咱們完全不清楚,朝堂堅穩固然重要,兄長的安危也不是小事,這萬一……」

  「太后娘娘過慮了。」荀白水笑著抬手安撫,「老臣這次出京,可以請陛下傳發禦令,調撥三百東湖羽林的精銳隨行。北境終究也是大樑天下,朗朗乾坤在上,他蕭平旌就算再狂妄,還能把老臣連同這三百人全都給滅了不成?」

  荀太后又考慮了片刻,心裡終究是把皇帝的利益看得更加重要,再加上荀白水語氣篤定神情自若,也就沒有再強行阻攔,只是絮絮地多叮囑了幾句。

  小皇帝那日在南苑獵場露出的失落之色,蕭庭生並不是沒有看見,可他當時確實不好細講,又不知道消息已經泄出,故而未曾立時追問,一心打算事過之後再找個機會,詳詳細細地解釋給他聽。

  接下來幾天蕭元時再也沒說什麼,整個金陵城甚是平靜。長林王以前不怎麼深度介入政務,除了荀白水告病未朝他能瞧得見以外,大朝會時排班中少了哪幾位朝臣他完全沒有留意,反而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荀飛盞,最先發現京城的情況有些蹊蹺。

  為了不給長林王留出任何提前通知北境的機會,荀白水悄悄攜旨出京,對外只說染了時症不能出門。荀飛盞畢竟是在荀府中養育過的孩子,再是政見不和那也是他的親叔父,次日便抽空上門探視。不料剛進了後院二門,荀夫人就遠遠迎了出來,一臉輕鬆地說老爺喝了藥正在沉睡,沒什麼大病,直接將他拉到旁側的廂房,開始老調重彈地聊起了京城裡適齡的閨秀們。荀飛盞被她追問得坐立不安,也等不到叔父醒來,找了個藉口匆匆告辭。這次上門沒有當面見到病人,可嬸娘能如此寬心,顯然也不是什麼重症,接下來宮城裡又無緣無故安排下許多差使,荀飛盞疲于應付,便將探病的事暫時丟開,直到忙過了一陣之後,才突然驚覺所謂並無大礙的叔父,算起來竟已有近七天未曾上朝。

  「你這孩子有心就行了,」面對再次過府探視的侄兒,荀夫人依然滿面笑意,「你叔父的病不要緊,只是大夫說不能見風,這進進出出的容易加重。你又不是外客,不在乎這些虛禮,等他一能起身,嬸娘就派人去叫你來,如何?」

  荀飛盞心下猶疑,卻又不好反駁,眼看又要被嬸娘拉去廂房,荀安如悄悄從後方的門內探出半身,向他輕輕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

  這個眼色到底什麼意思荀飛盞一時也看不懂,但至少能表明確實是有異常的情況。他眉頭一皺,假意向院外方向走了一步,又突然轉身,繞過嬸娘邁上臺階,推門進入了內間,一眼便望見床榻上被褥平整,並沒有一個人影。

  隨後追了進來的荀夫人面對侄兒的連番追問,實在推搪不過,只得承認丈夫已經離府多日,可是他去了什麼地方,所為何事,這位內宅貴婦可就真的是毫不知情了。

  荀飛盞知道在嬸娘這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知道荀白水離開京城絕不可能未經聖允,索性轉身直奔宮城,前往養居殿求見小皇帝。

  平心而論,蕭元時對於私底下做這些動作並不喜歡,隱瞞了這麼多天心裡更是越來越不舒服,荀飛盞進宮當面一問,他索性也就說了出來,順勢指派這位大統領前往長林王府,將頒旨一事告知老王爺。

  北境此刻正在計劃和準備著什麼樣的大戰,蕭庭生比京城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這一道禁罷四方刀兵的聖旨無異於是敲打在七寸上的一記殺招,令他跌坐在靠椅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詔出四方,便算是明示天下,荀白水離京又有七日之久,連提前通知北境的轉圜餘地都沒有,蕭庭生思來想去,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扶住自己的額頭,長歎了一聲。

  荀飛盞不諳軍事,但長林王既說平旌握有大勝良機,他自然是毫不懷疑,當下既感到痛惜,又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道:「長林軍為國禦敵又不是壞事,國喪之儀到底該把握到哪個程度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平旌既然覺得有這個把握,為何不肯通報朝閣呢?」

  蕭庭生面容灰敗,苦笑著搖了搖頭,「姑且不說軍情機密,單論這邊境兵禍之苦,京城殿上之人有幾個能感同身受?並非我父子傲慢跋扈,此事一旦拿上朝堂,必然爭論不休,難下定論。本王若是強行頂住了,這個專權的名頭還是逃不了,但若是頂不住,北境百年難遇的時機,怕是會就此付諸流水。對我父子來說,只要此戰能勝,邊城得安,之後就算有潑天風雨,那也是值得的。」

  荀飛盞怔怔地想了片刻,臉色也有些沉鬱,「如今內閣行事確實有點兒……讓人不能放心,可是……可是那日陛下明明已經問起,老王爺為什麼不能暗中回稟一聲呢?」

  蕭庭生扶著桌案徐徐起身,走向北壁靜懸的朱紅鐵弓,凝神看了許久,「眼下的局面,一邊是國之孝禮,另一邊是千載良機,可以稱得上兩難割捨。本王已奔古稀之年,一生戎馬,算得上飽經世事。但在下了這個決斷之後,尚且免不了心頭沉重,覺得有些對不住先帝……何況陛下……陛下他還不到十四歲,初登大位,剛剛脫了一團孩子氣。難道為了自己輕鬆,就能把眼前這明顯的兩難之局擺到他的面前,讓他一個孩子來承擔這份重責嗎?」

  正如蕭歆生前對平旌的偏寵一樣,長林王對於蕭元時,顯然也有一份君臣之外的真心疼愛。荀飛盞只覺得前胸陣陣發燙,不禁懊惱地道:「符節令那日入宮,其實我是知曉的。只不過當時以為朝閣用印留檔,肯定已經事先通知了老王爺。沒有想到這背後……」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蕭庭生無奈地轉身拍了拍他的手臂,「皇權巍巍不容輕慢,既然這一開始我沒有攔住,明旨出京,頒發四境,平旌的面前就只剩了兩條路可以走……」

  長林老王口中所指的究竟是哪兩條路,荀飛盞無須多問也能明白,心中越想越是不安,「請問老王爺,您覺得萬不得已之時……平旌他到底會選擇哪一條路呢?」

  書房內本已壓抑的空氣,隨著這句問話突然間變得更加沉寂。蕭庭生回頭看了他一眼,蒼老枯瘦的手指拂過牆面緊繃的弓弦,白眉低垂,沒有回答。

  九月初七,一路疾行的蕭元啟終於在十天的返程奔波之後,完成了自己信使的任務,將老王爺的回函呈遞到蕭平旌的手中。而就在他抵達甘州城的前兩天,戰意盎然的康王覃淩碩已提調出前鋒三萬人馬,恰如事先預料的那樣選擇了莫山一線侵入梁境。蕭平旌向父王致函,主要是為了後續軍資調撥,並不需要等待回信才能行動,故而莫南營上下按照既定戰策,先在南坡迎戰後佯敗,分軍誘敵,穩步後撤,已將自己的主營北移至先期指定的莫蔭穀。

  北境戰事的進程雖然並不依賴於京城的這封回函,可老王爺的明確答覆對於蕭平旌來說仍然非常重要,他甚至來不及命人送來裁信的銀刀,直接便將滴漆的封口扯開,一面展信閱看,一面隨手將信封丟在了議事廳前的庭院中。

  林奚跟隨眾人離開大渝回到甘州後,一直在城中賃院獨居,整理著她的藥典。為了不讓蕭平旌在戰前分心,她很少出現在軍衙或府衙之內,偶爾接診,也都是民間的病人。前幾日魏廣不知何故開始夜裡驚咳,他的親兵甚是擔憂,悄悄去醫營請來了杜仲。結果這位老將軍諱疾忌醫,連腕脈都不肯讓人把看,直接就把大夫給推了出去。杜仲想著林奚是個姑娘家,若是她來問診,老將軍再倔強也不好上手就推,於是便找了過來向她求助。

  林奚早幾年便認得魏廣,當然知道他的脾性,急忙收拾了一下,跟著杜仲來到軍衙。魏老將軍沒有家室,就住在東二巷側院的廂房內。兩人匆匆進去一看,屋裡屋外沒有半個人影,顯然他已經聽到風聲,悄悄躲了出去。

  「茶杯裡的水還是熱的,從東邊繞到議事廳,應該能堵住他。」兩名醫者幾乎要被這位病人給氣笑了,哪肯輕易放過,飛快地穿過狹窄的東二巷,分頭堵住了議事廳庭院的前後兩門。

  蕭平旌此時剛看了信,正在後廳向蕭元啟詢問京城的近況。魯昭帶著幾名親衛侍立於院中,驚奇地看見魏廣行動詭秘地溜了進來,忍不住出聲問道:「魏老,您這是在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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