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四七


  南苑的箭場位於一處緩坡,最近的一方紙靶設在半坡十丈外的地方。為了配合臂力不足的小皇帝,特意又前移了三丈。

  蕭元時駕馭著紫電小跑了兩個來回,一箭飛出,歪歪地射在箭靶邊緣,自己瞧了瞧,有些失望地撥馬轉回,扶鞍跳下,來到在外圍旁觀的蕭庭生身邊。

  蕭庭生笑著安慰道:「陛下已能上靶,也算是大有進步。」

  「朕還是應該再多練習才行。」蕭元時抽過遞到眼前的濕巾擦了擦臉,隨侍的內監趕緊又呈換上另一條乾淨的,同時輕輕咳嗽了一聲。面色依舊潮紅的小皇帝被這聲輕咳所提醒,急忙又向蕭庭生走近了一步,問道:「對了皇伯父,朕今早看兵部的簡報,有一事不明,正想請教您。」

  蕭庭生微微躬身,「陛下請講。」

  「先帝喪期,依禮需閉國自守,不見血光,不動刀兵,方為敬也。為何供給北境的軍資糧草,近來反而要比平日裡多了三成呢?」

  長林王還未有反應,一旁的荀飛盞已是面色微變,忍不住失禮插問了一句:「請問陛下,這是兵部特意上報的嗎?」

  「朕最初問了兵部尚書,他似乎也不太清楚,說是皇伯父直接安排的。」蕭元時停了下來,敏感地看了看蕭庭生的臉色,「朕是不是不應該問?」

  「陛下掌理江山,但凡國事,沒有什麼是不應該問的。」蕭庭生抬手一禮,語調平穩地解釋道,「我大樑並非孤立一國,周邊強鄰環伺,各國情勢皆有不同。先帝駕崩,陛下畢竟年少,在他國看來,這算是一個可乘之機,故而邊境之危,比平日更需警覺。陛下請想,如果我不犯人,人欲犯我,該當如何呢?」

  蕭元時沉默了片刻,眉眼微微低垂,「皇伯父的意思是……您近來針對北境的諸多安排,只是防備?」

  蕭庭生似有短暫的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肯定地答道:「正是。」

  小皇帝抿了抿唇角,沒有再繼續追問,轉身重新跳上紫電,更為用力地夾踢了一下馬腹。

  荀飛盞困惑地看了看縱馬遠去的少年背影,轉頭又看向身邊似在沉思的老王爺,胸中不由騰起了一片疑雲。

  §下部 第十四章 詔出四方

  荀白水獨自一人站在咸安宮朱瓦金藻的殿廊下,雙手插在袖中,耐心地等待著從南苑獵場跑馬歸來的少年天子。

  無須細看,無須多問,蕭元時甩開內監自行跳下車駕時那沉重的步伐,已經足以說明這個小皇帝此刻心頭的不悅,讓荀白水心頭暗喜,撫著頷須唇角上挑。

  荀太后扶著素瑩的手從窗下一張長榻上徐徐起身,語帶嘲諷地問道:「怎麼樣?哀家和你舅舅說得不錯吧?老王爺敷衍內閣倒也罷了,陛下親自開口,他還是這麼隨意推搪,可見在他的眼裡,皇兒依然只是個不用在意的孩子罷了。別的不說,單說以前他對先帝,難道也是這樣不成?」

  蕭元時悶悶不樂地坐了好一陣兒,繃著臉頰道:「母后不能這麼說,強敵在外需要戒備,皇伯父所言也有道理。」

  荀白水躬身笑了一笑,溫言道:「新君登基,邊城比平日更加警覺,這個確實應該。可北境的動作遠遠不止這麼簡單,調撥的後方補給已經足以掀起一場大戰。咱們姑且不說老王爺的決定是對是錯,如此國運相關的大事,難道不該拿到朝堂上讓群臣商議,再由陛下聖裁嗎?」

  蕭元時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皇兒可算是看清楚了吧,老王爺仗著先帝時的慣例,一手掌控軍務,他不肯把這件事情回稟給你,你就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荀太后與兄長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冷冷地補了一句,「權臣獨大便是這樣的局面,皇兒難道還是不肯警醒嗎?」

  兩人左一言右一語,令蕭元時的心頭越發淩亂如麻。他此刻並未猜疑蕭庭生是在策謀什麼不當之舉,荀白水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根本沒有試圖將他的思路引得這麼遠。這位內閣重臣到目前為止反復刺激和強調的重點,全都集中在老王爺對待少主的怠慢和輕視上面。

  一個心性未定的十三歲少年,越是知道自己理政能力的不足,就越是在意他人的觀感和評價,長林王獨自處理北境軍務的行為,對蕭元時來說無疑就是一種不夠信任的表現。

  「既然長林王不願對朕坦言,那麼……那麼內閣有何建議?」

  荀白水等的就是這句問話,唇邊難以自控地浮起了笑容,忙借著躬身行禮的動作掩了過去。這道藉口先帝托夢禁四野刀兵的旨意他已再三斟酌了許久,連該如何措辭都草擬過好幾稿,只要小皇帝開口詢問,立時便能侃侃而答。

  「頒發明旨?」蕭元時顯然沒有想到是這樣一條建議,臉上頓時露出了猶豫之色,「朕還是覺得……應該當面和皇伯父認真談一談。父皇臨終前叮囑,要朕禮敬王伯,這樣瞞著他頒發旨意……終歸有些不妥。」

  荀白水輕輕搖了搖頭,柔聲道:「正是因為禮敬長林王,此事才不好當面談的。」

  「為什麼?」

  「陛下細想,老王爺性情固執,以前跟先帝意見不合時都不肯輕易讓步,何況陛下?他一向獨斷軍務已成習慣,陛下所言他就是不聽又能怎麼辦?到那個時候再強行頒旨,不是更傷長林王的顏面嗎?」

  荀太后及時接過兄長的話鋒,向蕭元時傾過身去,「是啊皇兒,你想想長林王多大歲數的人了,近來氣色又不好。他是先帝的兄長,素來恩義深厚。雖說是君臣為上,但皇兒到底是他的晚輩,萬一意見不合起了衝突,把老王爺給氣病了,豈不是更加不妥?」

  蕭庭生近半年來時時告病,倒真讓小皇帝有些顧慮,不由自主便點了點頭,「母后說得也是……先帝剛走不滿一年,皇伯父若真有什麼不虞之事,朕也確實難以心安……」

  荀白水上前一步,繼續勸道:「國喪孝禮,關係到天下之重,可老王爺的顏面又不能不顧,思來想去,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但是皇伯父奉旨輔政,符節令用印,總要通知他的……」

  荀太后低聲道:「陛下可以傳召符節令入宮開璽,不經前朝,當面下旨命少府禁言。之後朝閣留檔,頒發四方,那就是你舅舅操心的事情了。」

  蕭元時垂下眼簾又遲疑了半晌,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點了點頭。

  一旦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親自支持,以荀白水掌政多年的能力和效率,瞞著一位輔政未久的武臣頒發明旨並不是一件難辦的事情,不過兩天,派遣前往四境宣旨的朝臣就已經做好了出京的準備。

  事情雖然辦得順利,可素來行事求穩的荀白水還是覺得不夠萬全,思來想去一夜未眠,又在宣詔使們離開的當天,匆匆地將擬往北境的甄侍郎給攔了下來。

  「哀家不明白兄長還在憂慮什麼,無論蕭平旌是何等魯莽之人,明旨已出,便如同覆水難收,難道他還敢當面違抗不成?再退一步說,就算他無法無天了,那北境軍將也是朝廷的武臣,先帝才走了多久,我皇家旨令就無人願意遵從了嗎?」

  荀白水眸色深沉地搖了搖頭,「就算是要當面抗旨,那起碼也得派去的宣詔使能見得著蕭平旌的面才行吧?」

  荀太后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怔怔地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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