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蕭元啟冷冷地嗤笑了一聲,「荀大人這還算是心寬的。照我說,不僅朝野上下,連陛下將來要不要看臉色,只怕都是未知之數。」

  「心寬的難道只有老夫嗎?蕭平旌此役若勝,你就算再折騰一輩子,那也肯定是追不上他的名望了。你們二人都是武靖爺的孫輩,論起來長林一脈還是收養的,小侯爺如此心高氣傲的人,要你向他終生俯首,你可心甘?」

  這句話尖如利刺,端端正正紮進了蕭元啟的心頭,令他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不過荀白水終歸是掌政多年的老成之臣,很快便意識到兩人這般互相諷刺並無益處,自己清了清嗓子,意圖舒緩氣氛,「好了,你我二人何必說這些傷和氣的話呢?還是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該怎麼利用這手裡唯一的優勢吧。」

  蕭元啟不由挑了挑眉,「荀大人覺得咱們還有優勢?」

  「此刻長林王府也好,甘州營也罷,沒有人知道我們已經察覺到了北境的動向,多少算是握有一點先機。」荀白水一手支額,一手在茶桌上輕輕地敲擊,凝神思忖,「我覺得,他們父子兩個之所以私下通信,多少還是知道這國喪期的忌諱……」

  「忌諱誰不知道呢?但他們既然敢行動,必定是連這喪期興兵的藉口都已經想好了。」

  「興兵的藉口……」荀白水眉睫一動,似乎受到了這句話的提醒,「既然他們想要把這兩難的境況含糊過去,那老夫就得明著來,不能給蕭平旌留下任何有藉口的餘地。」

  蕭元啟沒能立即明白,忙追問道:「大人想怎麼明著來?」

  荀白水負手在後,在室內緩緩踱行,反復推敲著自己心裡的想法,「以小侯爺對蕭平旌的瞭解,他日後解釋,會用什麼樣的說辭?」

  「嗯……他多半會聲稱是大渝先行挑釁,這攻守之間的分寸不好把握吧……」

  「沒錯。既然他不好把握,那咱們就給他一個容易把握的標準。」荀白水找到方向之後,思路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老夫明日就進宮,想辦法請陛下頒發一道明旨,就說……就說先帝托夢,稱言為兵凶之氣所沖,故明令四境各軍,只可閉關禦敵,不得主動尋釁,不得出城,不得聯營,更不得隨意擴大戰事。總之,不給他發動大戰的任何機會。」

  皇帝陛下身為人子,居喪守制,下旨禁邊境刀兵,可謂正正當當的一個「孝」字,而曉諭四境,也顯得不是專門針對蕭平旌一個人。只要能想辦法瞞過京城的長林老王,搶先對外頒發出這道明旨,那麼任何人都沒有再行反駁的餘地,委實稱得上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

  「一旦這道明晃晃的旨意擺在蕭平旌的面前,他要麼就依旨而行,要麼就擔下這抗旨不遵、喪期逾制的大罪,絕對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蕭元啟越想越覺得此法可行,對這位短時間內便能想出反擊之策的首輔大人不禁有些佩服,正要開口再稱讚兩句,庭院中突然傳來了荀樾刻意提高的聲音,「大統領,您怎麼過來了?」

  室內的兩人同時面色大變,荀白水著急地左右看了看,有些無措。蕭元啟倒是一眼瞧見北牆另開有高窗,足尖一點,疾如閃電般躍身而出。

  荀飛盞雖然是在荀府中長大,但自從領受朝職後便已搬出獨居,按理說夜間本不應該在這裡。不過今日下值之後,他聽說堂妹安如因病被送出了宮,難免有些懸心,吃過晚膳便過來探視。荀夫人一向疼他如子,如今一個月最多只能見到一兩次,哪裡肯輕易放走,挽留下來絮絮聊了許久的閒話,不知不覺便已入夜。

  「時辰不早,嬸娘也該歇息了。」荀飛盞朝窗外看了兩眼,疑惑地問道,「怎麼一直未見叔父回後院?」

  荀夫人笑道:「老爺好像是在前頭書房待客,不用管他。」

  荀飛盞想不出什麼樣的客人會選在起更時分過府拜訪,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辭別嬸娘後大步流星直奔書院。院外門廊邊有兩個小廝懶散地坐在石階上,見他走近都嚇了一跳,趕緊爬起身請安。

  「老爺還在書房待客嗎?」

  兩個小廝哪裡知道院內的情況,皆是神色茫然,其中一人撓著頭答道:「回大爺,老爺確實是在書房,但小的……沒聽說有客人在啊……」

  荀飛盞越發感到奇怪,疾步穿過了垂花繞藤的月亮門,剛剛走進院中,荀樾便從前方迎了過來,一面向他行禮,一面大聲問好。

  靜夜中這個音調甚不尋常,書房內室突然又傳來了窗櫺搖動的異響,荀飛盞雙眉一皺,飛速奔上臺階,推門而入,疾步繞過了隔屏。

  只見茶室方桌上唯有一壺一杯,荀白水扶案仰頭,十分驚訝地問道:「飛盞?你怎麼來了?」

  禁軍大統領敏銳的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立即鎖定了北牆半開的窗扉,猱身躍出,跳過一叢花木,來到曲折向外的後廊下。

  除了廊下瓦燈發出的微光外,四周望去黑沉一片,耳邊已捕捉不到異常的聲響,並無絲毫可以追蹤的方向可循。

  皺眉回到室內的荀飛盞面色陰沉,毫不諱言地直接問道:「叔父又在接待什麼樣的客人,竟然不能讓我看見?」

  荀白水一臉無辜,「你是不是又吃了酒?叔父一直獨自在此,哪裡有什麼客人?」

  「別的事情倒也罷了,方才推窗而出的動靜,我是肯定不會聽錯的。」

  「夜間風大,這窗櫺搖動也能讓你疑心?」荀白水仰首笑了起來,神色坦然,「誰能有本事這麼快從你這位大統領面前逃開?難道這京城裡又來了位琅琊高手?」

  這句話倒是說得甚難反駁,荀飛盞也確實沒有真切地看到什麼,半信半疑地抿緊了嘴唇,最終也只能無奈作罷,怏怏地致了歉,道別離去。

  次日他只當早班,小朝會後便下值回府,練了一個多時辰的拳腳。因是武人又單身未娶,荀飛盞的日常起居雖也有人侍候,到底不怎麼精細。昨晚荀夫人見他穿的都是舊袍,頭冠、腰帶、佩囊和軟靴顏色各異,完全不是一整套,頓時覺得侄兒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早便親自打點出半車的常用物品,派人送了過來。身為晚輩,荀飛盞難以推脫她的好意,只能讓府中管家收下,自己隨意過去看了兩眼。這半車物品大多是衣物和吃食,內中有幾壇金橘酒,甚是當季應景。他難得有閒暇休憩的時間,便命人開了一壇,打算在庭院樹蔭下小酌一番。

  誰知酒壺未溫,杯盞未動,禁軍副統領唐潼便派人急驚風般地前來通報,說皇帝陛下突發興致,非要去南苑獵場跑馬。

  日常值防應對天子在禁中各宮之間移駕當然綽綽有餘,可南苑卻是離宮,路途安防非同小可。荀飛盞聞訊後立即更換袍服,匆匆趕去隨行護持。

  蕭元時的體格比起他向來多病的父皇,絕對稱得上是康健。不過一位儲君的勇武之氣總歸沒有安全來得重要,劍術、射術練的都是花架子不說,連坐騎也是千挑萬選,不夠溫順的絕對不許牽到他的面前。至於獵場跑馬追風逐雲之類的活動,就更加屬￿荀太后嚴厲禁止的危險行為了。

  然而這一次不知為何,咸安宮對於小皇帝突發的興致似乎並無異議,就連他特意指明要去騎一下「紫電」都沒有招來絲毫的阻止,倒讓荀飛盞的心裡覺得甚是疑惑。

  紫電是東宮冊封那年長林王送的年禮,極為神駿,蕭元時好不容易得到母后的允准,出發時神情興奮,專門派了人去長林府接請皇伯父過來南苑,說是讓他也瞧瞧自己現下的騎射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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