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六七


  荀皇后送來的是嗣妃正裝,金絲疊繡,雲錦為綬,對著室內高燭展開時,可謂流光灼灼,耀眼奪目。重華郡主淡淡瞟了一眼,將視線轉向窗外新月,聲音有些哽咽,「記得當年我十三歲時,第一次在獵場奪了頭名,父王誇我若是男兒,當可出馬掃平天下。沒想到如今皇室衰微,放任叛軍步步坐大,先祖鐵血之風蕩然無存,竟連我也不得不遠嫁異國,當一個和親的棋子。」

  站在惠王身後的拓跋宇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語調有些不滿,「你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這和親的人選,又不是五殿下定的。再說出發的時候問你,你不是說很願意嗎?」

  「放心吧,我仍然願意。只要想想咱們國中現在那一團亂局,我就實在是不能更加願意了。」重華郡主回身看向兩人,唇邊掛起一絲冷笑,「再怎麼倔強,我也只有明日還能再穿一穿故國衣冠,以五哥你的金口銀舌,找到合適的說辭並不為難,又何必一定要連夜過來逼我呢?」

  想到婚典之後,她一個女孩兒便是獨自一人留在異國,無親無故無人照拂,惠王心中難免有些鬆軟,猶豫了片刻,無奈地讓了一步,「你明日只是出席宮宴,未行大禮之前,也不是非要更換梁服。但我希望你能記住,等我們回程之後,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能替你描補,此地不比家鄉,這個任性的脾氣,還是儘早改一改的好。」

  重華郡主眸色深深,既不應諾也不反駁,完全不知究竟聽進去沒有。惠王拿她也沒有別的辦法,搖了搖頭正要離開,這位堂妹卻又突然叫住了他,「和談若成,五哥回邑京城後便會冊封為太子。不知將來的軍政大局,你是如何打算的?」

  惠王不由一怔,「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問這麼大一個問題?」

  重華郡主神色哀涼,眸中微微泛起淚意,「五哥最擅和談,眼下燕梁盟約已定,下一個要商談的,想必就是琚水北岸的叛軍了?」

  惠王苦笑了兩聲,歎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咱們大燕現在的內戰之局,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如若民生不得起複,朝政依然朽壞,單單依憑先祖當年的鐵血手腕就想平定亂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重華郡主眼底朦朧的淚意漸漸消失,最後長歎一聲,化為一片漠然,低聲道:「五哥見識深遠,朝野皆知,你的決定自然沒錯……只可惜那個時候重華已經幫不上忙,唯有在此遙祝,望你能心想事成。」

  §上部 第三十章 金階劍影

  燕梁之間的這場和談歷時兩載,最終功成,金陵各方不管內心深處究竟如何,至少表面上全都是一片喜氣洋洋。欽天監測出吉日後,禮部安排先在逸仙殿設宮宴慶賀,次日於朝陽殿互換盟約,三日後行送嫁之禮,惠王便可返程歸國。

  作為兩國結盟的第一步,逸仙殿宮宴自然十分要緊,荀皇后提前好幾天就開始請太傅陪同東宮演禮,甚是看重,不料就在臨開宴的前一天,蕭元時突然有些著涼,症狀雖不重,卻是咳嗽不斷,太醫提議休養兩日不必預席,令皇后十分慍怒。

  「越是隆重的場合,宗室朝臣就越該看著太子陪在陛下身邊。這兩國邦交不見東宮像什麼話?京城裡已有謠言編派太子病弱,難道還要讓這樣的惡語傳到他國去不成?」

  太醫們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哪裡還敢多說半個字,惶恐不安地熬制了湯藥拼力看護,只希望能稍稍壓制表徵,先熬過這場宮宴才好。

  次日一早,荀皇后起身梳洗穿戴,在正殿鳳位上等了許久,也不見太子過來辭行的人影,忙命素瑩召來東宮司禮責問:「太子怎麼還不來行了禮去前殿?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開宴了,哪有讓聖駕等待的道理,東宮就沒有人提醒嗎?」

  東宮近侍一向懼怕皇后勝過蕭歆,戰戰兢兢叩頭道:「回、回稟娘娘,陛下召長林王爺進宮一起用早膳,老王爺先繞去東宮探望,聽到太子咳嗽十分心疼,陛下就傳旨說……說讓殿下好生將養,不必參加宮宴……」

  荀皇后定定地盯著下方的司禮官,手中的繡帕幾乎要被扯裂。但這道旨意是蕭歆所下,她很明白自己此刻什麼話都不能說,一口銀牙差點咬碎,才硬生生將胸口怒意忍了下去,冷冷道:「本宮知道了。」

  正陽宮中的這股怒意,養居殿裡剛陪梁帝用過早膳的蕭庭生當然感受不到。此時離開宴還有半個多時辰,蕭歆命人拿來棋盤,兩人見縫插針對弈起來。

  棋行中盤,蕭歆覺得自己棋面占優,眉間不由浮起得色,「宮中聖手無數,但還是與王兄下棋最為痛快。」

  「可不是嘛,陛下與臣的棋力一樣的弱,真正算是對手,若跟其他人對弈,單看他們費心費力不要贏得太快,這興致就已經沒有了。」

  蕭歆笑得拈不住子,「這種實話也只有王兄敢說。」

  這時荀飛盞從殿外進來,躬身行禮,提醒道:「回陛下,差不多可以起駕了。」

  蕭歆戀戀不捨地又看了看盤面,舒袖起身,由內監服侍穿系外袍,眼尾隨意一掃,瞥見荀飛盞站在側方,一臉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問道:「有什麼話就說吧,跟朕這兒還忍著?」

  蕭庭生笑道:「年輕人的心思還用問,陛下猜不到嗎?」

  「王兄這是猜到了?那你說說看。」

  「飛盞戍守宮城,能得見絕頂高手的機會並不多,」蕭庭生微笑著瞟了荀飛盞一眼,「北燕使團過幾天就走了,你想請陛下允准,跟瀚海劍較量一番,對不對?」

  荀飛盞撩衣跪地,低頭道:「臣是想著……和談初定,今日宮宴氣氛一定不錯,若說是為了宴飲助興,拓跋宇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梁帝擺了擺手,「朕就是弄不懂你們這些武人比來比去有什麼意思。好啦好啦,朕知道了!」

  荀飛盞登時大喜,急忙叩首拜謝,高高興興地飛奔出殿,傳令起駕。

  若按逸仙殿宮宴的規格,蕭平旌無爵無職,原本不用參加。可什麼樣的規矩都比不上皇帝寵愛,宮中早就傳下諭令命他同行,禮部也十分習慣地在世子座下多設了一席。

  自那日在南苑門外說了幾句實話,惠王在蕭平章面前便不再偽裝,幾次直來直去的交往之後,兩人彼此惺惺相惜,都覺得若非異國相隔,說不定還能成為摯友。

  時近辰正,參宴者已齊聚殿中。客方第二位以矮屏稍加圍隔,重華郡主斂容端坐,紋絲不動,連額前垂落的珠串都不見半縷微蕩,整個人猶如石像一般。

  蕭平章朝她看了一眼,轉頭對惠王笑道:「數日之後,燕梁便是姻親之國,如若日後有緣,平章還想去貴國一遊呢。」

  「若說我燕地風光,倒是有許多值得遊賞的地方。」惠王雖也面帶笑意,但眸中鬱鬱之色終是難掩,「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國中清平,可以邀約世子前來做客。」

  蕭平章猶豫了一下,見左右近身無人,低聲道:「說句交淺言深的話,貴國叛軍能在兩年之內就拿下半壁江山,恐不是『暴民負恩』四字可以解釋。我長林雖是武門,但也知民心所向,絕非利刃所能改也。好在殿下不願一味鐵血,有志於正本清源,心胸實在遠超他人,平章對此甚為感佩,也希望殿下歸國之後,能夠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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