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六六


  他這麼一說,荀飛盞竟然也覺得有幾分熟悉,兩個人擰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轉頭瞥見商文舉捧著文書十分知趣地等在門外,也不知已經默默站了多久,立時覺得過意不去,趕忙出來先辦正事。

  簽結案卷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兩人走出刑部大門時日頭剛剛過午。蕭平旌明顯不想這麼早回去,荀飛盞也沒什麼要緊的事,突然想到軍器監新制了幾把好弓,便商量著一起去借了出來,前往皇家南苑獵場試箭。

  蕭平旌到底還帶著外傷,不能親自上手,專指些刁鑽的目標讓荀飛盞試射。身為禁軍大統領,荀飛盞不僅近戰身手高絕,弓馬也極是嫺熟,調整適應了幾次後,一箭飛出,射下了半枝柔軟的柳條。

  「好!好箭法!」鼓掌喝彩之聲從後方轉來,蕭平旌回過頭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荀飛盞的身後躲了躲。

  南苑獵場位於皇城之內,與其他幾所借山野之勢所建的獵苑不同,其濕地緩坡、往來步道多為人力所建,還安插了許多假山與涼亭。荀飛盞兩人試箭的草坪背後就靠著半坡,頂上一座八角小亭,彎折而下的石階上大約立著七八個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蕭平章,身邊一位錦衣青年鼓掌的手還未放下,正是剛才出聲喝彩之人。

  惠王慕容栩乃燕後嫡出,位封親王,按大樑禮制,待客位高一階,他出使金陵應由太子禮迎。但當今東宮還不滿十一歲,惠王此來為的又是極要緊的國事,並非僅有禮節場合,故而梁帝早就下旨,命長林世子代為迎客。

  蕭平章若是另一位皇子,這道旨意也許會令人有些遐想,可他只不過是位在宗室,和談內容又大半與北境相關,朝野內外除了荀皇后心中不悅以外,連荀白水都覺得沒有什麼不妥,還特意入宮勸解安撫:「旨意上若說代天子禮迎,也許還有值得諫阻之處,可陛下說得很清楚,這是代東宮禮迎,意思就是替太子殿下跑腿辦差的,娘娘根本不用計較。」

  荀皇后心裡其實也知道禮數上沒什麼,只不過是憂慮太子少了歷練,而長林世子的聲名太盛罷了。這份私下的怨意除了幾個心腹之人,連太子蕭元時都沒有察覺,可惠王偏偏就能猜得出來,覲見梁帝時主動提出要去東宮拜會,令許多人心中十分舒坦。這邊捧了皇后的顏面,那邊面對長林府他也並不怠慢,初見時便誇讚蕭平章俊雅高華名不虛傳,又備了許多不太貴重又顯別致的禮物,從王府到內閣,但凡禮節上應該點到的一個不漏,連巡防營處都不忘記派專使道謝,可謂上上下下周全妥帖,不過數日便贏得讚譽一片。

  荀飛盞值守宮城,這幾日與惠王交集不多,本身對這種長袖善舞的人物也不感興趣,收弓上前見禮時,反而對他身後的拓跋宇更關注一些。

  當著客人的面,蕭平章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微笑著給惠王引見,「這位是金陵禁軍營荀大統領,這是舍弟平旌。」

  惠王笑得滿面春風,欠身應了荀飛盞的禮,又看向蕭平旌,贊道:「那日金陵城外初見,二公子真是好身手。」

  蕭平旌不喜應酬,行了禮沒有接話,視線無意識地掃過惠王身後的幾個人影,突然怔了一下。

  大樑皇家獵苑安防嚴謹,長林世子又有親衛,故而惠王隨身只帶了兩個人,一個是拓跋宇,另一個錦衣華服,身形輕麗,雖然英氣勃勃又穿著男裝,但還是明顯能認出是個女子。

  察覺到長林二公子掃視過來的目光,重華郡主並無避諱,反而微微仰起頭,直接迎視,一雙黑眸亮如星辰,在對方移開視線後依然專注地盯著他看,面色漠然沒有表情,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蕭平章是奉旨待客,荀飛盞卻不擔這個差使,見禮後便可離去,但他瞅著蕭平旌未得允准只能跟在兄長後頭的樣子,很講義氣地沒有拋下他,也隨著一行人緩緩同行。好在這次遊賞南苑的活動本就已近尾聲,大家繞著淺塘葦叢又走了片刻,便有內監前來稟報說回程車馬已經備好。

  南苑正門外是一片柳林,綠絛垂拂,乳燕翻飛,景致不輸園內。惠王一面請相送的蕭平章留步,一面又嘖嘖誇了兩句美景。

  蕭平章淡淡笑道:「這周邊山水,倒還有幾處值得遊賞的地方,只不過惠王殿下若在金陵停留太久,就不怕邑都朝中生變嗎?」

  這位惠王殿下自入京以來,無論是正式朝閣會談,還是各類場合交往,總是言笑晏晏,不急不緩。可蕭平章此時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如同在完美的面具上劈開了一條細縫般,瞬間逼出了他眉宇間的憂沉和焦慮。

  「兩國之盟,當由陛下聖裁,長林府並不介入和談。」蕭平章唇邊依然帶著淺笑,語調平靜,「我不過是想提醒殿下,就貴國全域大局而言,南境安穩才是最要緊的,不知殿下可以為然?」

  說完這句話,蕭平章垂下眼簾,緩緩後退了一步,抬手禮送。惠王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也沒有當場給予回應,默然點頭還禮,轉身進了馬車。

  等到北燕車隊轆轆遠去,一直靜候于遠處的蕭平旌才和荀飛盞一起走上前,笑道:「那位重華郡主內息平滑,下盤極穩,絕對不是咱們想像中的深宮弱女。按我的判斷,她就算還不到大嫂的程度,那也差不了多少了,是吧荀大哥?」

  荀飛盞被他問得噎了一下,想了想方才答道:「北燕騎射之國,一向尚武成風,有一個身手甚好的郡主也不奇怪。」

  蕭平旌聳了聳肩,「說句實話,打扮成那個樣子還不如乾脆就穿女裝呢,真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嗎?」

  荀飛盞寬容地道:「咱們兩國風俗不同,北燕女子行事更少拘束。說不定人家打扮成那樣,反而是為了顧忌體念咱們的禮儀呢。」

  蕭平章這時方才回過頭,上下掃了平旌一眼,「你既然已經可以到底亂跑,背後議論人家姑娘了,那也別閑著。從明天起,陪我一起招待北燕客人吧。」

  蕭平旌立時一呆,按著胸口道:「我這是聽醫囑出來活動氣血的,其實傷口還是很疼……不信你去問林奚……」

  蕭平章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林姑娘才不會幫你說謊呢。……好啦,你也不用嚇成這樣,那位惠王殿下顯然懂得權衡輕重,據我估算,這場和談的最後結果,應該耗不了幾天就能出來了。」

  長林世子奉旨代東宮迎客這麼些天,對惠王的預判當然不會有大錯,南苑賞遊之後才過五天,內閣便呈遞上兩國和談的初本,議定北燕提供五百種馬,三年繳清,大樑遣派五十工匠北上,教授囤糧之法,亭山王世子迎娶大燕重華郡主,擇日完婚,從此便為姻親之國,結盟修好,互不犯界。

  入京後一直十分活躍的惠王在定約之後突然安靜了下來,除了必要的禮節場合外不再出門,靜靜地在館驛等待最後互換盟約的吉日。

  北燕使團入住的這處皇家館驛原由離宮改建,一應規制儀同親王府,重華郡主自有獨居的內殿,樓閣秀美,陳設華麗,日常使用供給都由內廷司安排,極盡禮遇。

  大樑物產之豐向來遠勝燕地,其衣飾、膳食、器物之精緻更是諸國之冠。但這位北燕郡主明顯不喜奢靡,日常起居只肯使用隨身攜帶之物,連歃盟之前最隆重的逸仙殿宮宴,也不願更換荀皇后賜贈的金絲梁服,身邊的侍女苦勸無效,只能到前殿來稟報惠王。

  惠王身為一個嫡皇子,能練得這般手腕圓滑,通曉八方人情,可見以前在邑京都城的日子過得也並不輕省。對於五百良駒的條件他原本還有些猶豫,耗費了不少精力想要拼力爭回,直到長林世子淡淡的一句話,才讓他最終死了這條心。

  既然大樑通曉內情,並不怕跟他細磨慢等,那麼再多拖延也是無益,惠王無奈之下只能讓步,打算早些換約送嫁,回去也好專心處置國中內務。

  侍女怯生生地前來回報時,惠王已經躺下準備休息,聞訊後只覺得腦門一陣陣發疼,但又不得不起來換了衣裳,帶著拓跋宇趕往內殿。

  重華郡主垂著眼簾過來行禮,眉宇之間甚是冷淡,顯然並無懼意。

  「你說想看看金陵城,想出去見識一下大樑人物,我已經全都順了你的性子。如今和談初定,你已經是待嫁的郡主,依從大樑的風俗理所應當,為何還要任性而為?」惠王怒氣衝衝地斥責了一番,轉頭命侍女將梁服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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