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四八


  盒中菜肴被一一拿出,其中數碟細點仍是蒙淺雪親制,蕭平旌呆呆看了片刻,全然沒有胃口,只攜了一壺清酒,縱身躍上屋頂,頭枕青瓦仰首喝了一大口。

  入夜風起,空中月已殘缺,斜挑在扶疏的枝影間,光暈淺淡。蕭平旌邊喝邊放空思緒,不知不覺酒壺見底,人也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東方剛剛破曙,一縷微光帶來稀薄的暖意。蕭平旌揉著臉坐起身,覺得額角抽抽地跳疼,躍下屋簷,回房叫人打水洗臉。

  他的酒量向來很好,一壺清酒算不得什麼,只是一夜風露睡得不穩,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長林王素不喜繁禮,從不要兒子們晨昏定省地折騰。蕭平旌無聊地呆坐了一陣,起來換了件輕便的短衫,提劍出門,到主院東北的演武場中練早課。

  此刻方才黎明,整個府中只有早起灑掃的僕役們穿行。蕭平旌練了一陣劍法,背心微微透汗,便走到場邊木架上抽了布巾擦拭。

  長林府演武場南接書院的後門,向北再過一條巷道便是外牆角門。蕭平旌擦了汗,正想重新提起長劍,突然發現那道常年鎖閉的北角門竟是敞開的,外頭隱約停了一輛馬車。

  這時巷道另一端響起了腳步聲,一個人影低著頭,雙臂反縛,被數名長林親衛押著走了過來。那人頭上未戴巾帽,花白的髮髻在晨風中有些淩亂,赫然是周管家。

  蕭平旌大吃一驚,幾個縱步奔了過去,叫道:「站住!」

  一行人腳步停下,為首者轉過身,卻是一臉嚴肅的元叔。他一面揮手示意親衛們快把人帶走,一面迎向蕭平旌,語調平靜地道:「這是老王爺的命令,押送周管家到寒州鄉下莊子上幽禁,請二公子不要插手。」

  蕭平旌驚訝地問道:「周叔一把年紀了,昨兒還好好的,一夜之間能犯什麼錯,要送到邊城幽禁?」

  元叔抿著唇角避開了他的視線,道:「這不是我能跟二公子解釋的事情,王命在身,請您見諒。」說罷行了一禮,緊趕幾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蕭平旌有些愣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眉間慢慢生出一抹怒意,轉過身不去父王的正房,反而直接奔向了東院,一邁進外間的門檻,便大聲叫了起來:「大哥!大哥!」

  屏風後人影閃動,蒙淺雪迎了出來,居然整整齊齊已是一身出門的穿戴,皺著眉頭道:「嚷什麼呢,聽見了!你大哥昨晚沒睡好,剛剛才起身,今天這裡沒有早飯。」

  蕭平旌繞開她沖進內間,直愣愣地問道:「大哥,周管家被父王下令押去寒州幽禁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蒙淺雪在後頭聽見,頓時也嚇了一跳,「周叔嗎?不可能吧!出什麼事了?」

  蕭平章此刻尚未梳洗,寢衣松松系著,一頭烏髮披散在肩上,眉目低垂,淡淡道:「既說是父王下的令,自然會有父王的道理,咱們做晚輩的不要多管。」

  蒙淺雪對夫君的意見少有不贊同的時候,聽了這話卻皺起雙眉,搖頭道:「周叔可是看著母親長大的老人,能跟別人一樣嗎?他行事一向小心細緻,我想不出能怎麼觸怒父王。就算是看在母親的分上,你也應該過問一聲。」

  蕭平章勉強笑了笑,安撫道:「好,等我見了父王就問。林姑娘還等著你呢,快走吧。」

  蒙淺雪不疑有他,匆匆拿起披風系上,臨走時還補了一句:「你一定要問清楚,晚上跟我說啊。」

  蕭平旌抱臂靠在牆角沒有說話,等她走遠後方來到兄長身邊,盯住他的眼睛,「我覺得……大哥似乎不用問就已經知道為什麼了,對吧?」

  蕭平章眼底掠過一抹黯然之色,並沒有立即回答,轉身默默看向窗外。

  蕭平旌急得不行,一下子又轉到他前方,怒道:「昨夜我就覺得怪怪的,父王和你肯定藏了什麼事情,你們倆自己心裡清清楚楚,單單不跟我說!不行,都是一家人,我受不了這樣莫名其妙糊裡糊塗的,今天你得告訴我,不說明白我就不走!」說著,他氣呼呼地在窗下圈椅上一坐,兩頰繃得鐵緊。

  因為身上有傷,蕭平章的屋子裡一向是三個火盆,暖氣充盈,但他看上去似乎仍然有些畏寒,伸手取下衣架上的外袍裹在肩上,緩緩走到內寢門邊,把半開的門扇重新關緊,回身將垂落的髮絲以布帶束起,靠在火盆旁坐下。蕭平旌的視線愣愣地隨著他移動,剛才那股氣勢不知怎麼的漸次就低了下去,有些不太自在地抓著圈椅扶手,大哥坐定後抬頭一看他,他立即就站了起來。

  「那個粉盒裡夾藏的東海朱膠,其實周管家在它剛剛進府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蕭平章的眉宇間掠過一抹痛楚之色,但語調卻很平靜,「父王就是因為這個,才對他加以懲處。」

  「他、他什麼?」蕭平旌睜大了眼睛,舌底有些發僵,「我不明白,周叔既然那麼早就發現了,為什麼不說?!即便認不出是什麼東西,他也該問一聲啊!」

  「他不說,是因為這也算合了他的心意。對他而言,我若是一直沒有子嗣,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信!」蕭平旌快速搖頭,提高了音調,「這根本講不通嘛!周叔在咱們府裡近四十年了,照看母親,照看大哥和我……他做出這樣的事總得有個緣故吧?」

  蕭平章的視線緩緩定在跳動的焰尖之上,喉間的聲音有些艱難,「你知道,父王是由先帝收養的吧?」

  話題的突然轉換令蕭平旌一時有些發怔,呆了片刻方道:「嗯?哦……當然知道,大家都知道啊。」

  「我也是。」

  「也是什麼?」

  蕭平章轉過頭,直直看向二弟的眼底,「我也是父王收養的。」

  §上部 第二十二章 餘波未平

  林奚為蒙淺雪的診治雖然盡心盡力,但她總歸不是長林府的專職醫女,日常也要接診別的病人。黎老堂主為了將她絆在京城,更是留了不少扶風堂的事務給她。遇上特別忙碌抽不開身的時候,蒙淺雪便會如今日這般,自行前往扶風堂,免她路途奔波。

  在內堂行針已畢,預定要接收入庫的藥材稍有耽擱還未送到,林奚意外地空閒下來,便請蒙淺雪在她的小院稍坐,喝杯藥茶。

  禁軍查封萊陽府的陣仗在京城裡引起了不小的震盪,林奚也算是朱膠事件的相關人,煮水烹茶之時,不免私下問了一句:「我聽到了一些傳言,卻又聽得不是太明白,萊陽太夫人到底在恨什麼?又為何要針對長林王府?」

  蒙淺雪早已待她如自己家人一般,又相信她是個穩重可靠的姑娘,當下傾過身子,低聲道:「你當然不明白了。萊陽王當年被賜自盡這件事,怎麼都算是皇室之痛,一直未曾對外公開,先太后更是嚴禁任何議論,所以知道詳細內情的人並不多。我也是昨晚問過平章才知道了大概。」

  說到這裡,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神情有些難過,「萊陽王犯的那個案子,是父王最先察覺,陛下主辦,最後由先帝處置的。凡是與此相關的人,她自然是個個都恨,可身份所限,除了私下巫咒,她哪有機會對陛下做什麼,當然只能先針對長林府了。如此惡毒的人,也幸好她接近不了父王和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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