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四七


  一股酸楚如同開閘般湧上心頭,荀皇后突然有些撐不住,一下子撲進了蕭歆的懷裡,哭了起來。

  皇帝既然沒有新的旨意,萊陽侯府當天便仍由禁軍管控,荀飛盞不願在這節骨眼上再出什麼亂子,一出宮門便向老王爺道了別,匆匆趕了過去。蕭平旌倒還記得元啟的請托,可方才殿中那般情形,怎麼可能有他插嘴的機會,故而一直未能提出,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便加快腳步追上前方的蕭平章,打算跟他先提一提。

  「那個女人當然是罪有應得,但我相信元啟應該沒有摻和進去。他現在被囚府中,處境艱難,未曾哀求我別的事,就是想要……」蕭平旌一股腦說到最後,才驚訝地發現兄長一直垂著眼簾,神色怔怔,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大哥?大哥你怎麼了?」

  蕭平章微微驚醒,遲疑了一下,將視線投向前方父王的背影,低聲道:「小雪的事一直瞞著父王,他老人家今日方知,怕是少不了一場責備。」

  「責備就責備唄,」蕭平旌聳了聳肩,「難道還能打咱倆一頓不成,有什麼好怕的?」

  晚輩的事不願讓長輩操心,即便有所隱瞞也不是什麼大錯,蕭平旌語調輕鬆,那是真心沒把這當成一回事,不理解兄長心事重重所為何來。

  回到府中後,蕭庭生果然立即將兩人叫到了書房,進門便喝令跪下。平旌起先還不太在意,直到看見兄長應答問話近一刻鐘還沒被叫起時,他才感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責駡、罰跪、抄書甚至挨板子,對於長林二公子來說是家常便飯,可在他的記憶裡頭,父王對大哥是連重話都沒有講過幾次的,更不用說直接在青石地面上跪這麼久了。

  那只小小的明漆粉盒已經拿了回來,此刻就擺在窗前桌案上。蕭庭生負手而立,沉著臉將事情的所有細節都問了一遍,語氣一直未見緩和,「林姑娘診斷之後,究竟是怎麼說的?」

  蕭平旌忙忙地搶答道:「林奚說可以調理,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唉,要是能早些發現,不拖到七年這麼久就好了。」

  蕭庭生頰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收緊,攥握成拳頭,面上怒意更盛,冷冷地道:「平章留下。平旌,你先出去。」

  蕭平旌吃了一驚,看看父親的臉色,轉頭又看看垂眸不語的兄長,忍不住道:「父王確實應該生氣,但無論如何,這怒氣也不該沖著大哥吧?」

  蕭庭生用力一拍桌案,「出去!」

  父王是故作嚴厲還是真的發怒,蕭平旌一向能分清楚,當下不敢再多說半句,呆愣愣地站起身,又疑惑又擔心地退了出去。

  一片沉寂罩在室內,蕭庭生扶著窗臺穩了穩自己,這才轉過身來,本想再多斥責兩句,一眼瞧見長子面頰蒼白,唇上已無血色,心頭頓時就軟了,歎了口氣道:「你先起來吧。」

  蕭平章以指尖撐住地面,儘量平穩地站直了身體。

  「為父聽說,你把世子東院從周管家手中移交給了東青,為什麼?」

  「周叔已經年邁,府中事務繁多,怕是有些忙不過來,孩兒想……」蕭平章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語音漸漸低了下去。

  蕭庭生微微皺著眉,眼角的紋路愈發深刻,「怎麼,你上琅琊閣得了錦囊,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就不願意再跟為父交心了嗎?」

  他疾言厲色了這麼久,卻唯有這句略顯哀涼的話令蕭平章有些承受不住,立時又跪倒在地,「父王言重。」

  「那你就跟我說實話。」蕭庭生轉身走向茶台,「過來坐著說。」

  蕭平章猶豫了片刻,心知已沒有再隱瞞的餘地,只得緩緩坐到了父王對面,低聲道:「那個粉盒,成親當晚就被小雪摔損了一角,我覺得正陽宮賜出的妝禮,才第一天就壞了到外頭修不太妥當,想起周叔有一手好木工活,就讓他私下拿去修補……這裡頭夾帶的東西……周叔不可能沒有發現,但是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說,把那片朱膠……留在原處送了回來。」

  蕭庭生聽到這裡已然明白,牙根不禁微微咬緊。

  周管家是府中的老人,自然知道這小兩口之間的感情,知道蒙淺雪就算沒有孩子,世子也不會再納二色,他這麼做,其實就是不想讓平章留下子嗣。

  「周叔是跟隨母親陪嫁進府的,心中自然有所偏向。」蕭平章見父王難過,試圖勸慰,「他照顧父王一向精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孩兒深知他並沒有別的想法,只不過是替母親覺得有些委屈罷了……」

  「你母親若還在世,她第一個饒不了周管家!」蕭庭生白髮微顫,拳頭惱怒地抵在茶案上,按出一道裂縫,「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了,回去休息吧,為父知道該怎麼處置。」

  蕭平章張了張嘴,卻也想不出別的話好勸,只得躬身行了禮,緩緩退出。

  此時天色已暗,書院的外門廊下,蒙淺雪已經得訊趕來。蕭平旌被趕出去後自然也不肯走,叔嫂兩個互相都問不明白,又不敢進去,只能呆愣愣地等在外頭。

  好在並沒過太久,緊閉的門扉便已打開,蕭平章慢慢自內走出,看上去雖然容色沉鬱,但還算平靜。蒙淺雪這才松了口氣,迎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問道:「父王把你單獨留下來說什麼了?」

  蕭平章淡淡笑了一下,「也沒什麼,就問了問是怎麼想到要查萊陽府的……」

  蒙淺雪「哦」了一聲,蕭平旌卻沒這麼好糊弄,立時追問道:「如果父王只想知道這個,那為什麼要把我趕出來?」

  平旌的眉眼一向更隨長林王妃,此時揚起雙眉的模樣宛然帶有她生前的影子。蕭平章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覺得異常思念母親,一時間什麼話也不想再說,只輕輕搖了搖頭,道:「大哥有些累了,你也先回去吧。」

  正月未盡,廊下積雪猶在,瑩瑩的反光斜斜照亮他半張側顏,一眼望去膚色竟似白得透明。蕭平旌心頭疑雲沉沉,想要追問,卻又不能再問,只得呆呆地看著兄嫂二人轉身離去,留給他一片寂靜與茫然。

  儘管素日裡總是吵吵嚷嚷,抱怨說父王偏寵,但在蕭平旌的內心深處,他很清楚自己得到的關愛並不比任何人少,也完全相信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彼此間都是絕對的坦誠無欺。

  他從未想過父王和兄長居然會另有秘密,更無法忍受此刻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就好像無緣無故被扔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茫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元叔從書院內走了出來,向這邊看了一眼,但不知為何,他竟沒有過來說話,而是快步穿過側門,朝外院走去。

  蕭平旌突然間覺得有些生氣,跺腳轉身,悶悶地回到了他的廣澤軒。晚間東院侍女提來兩個食盒,說是世子已早早睡下,請他今晚在自己院中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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