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三九


  「你放心,叔父在朝多年,行事自然是有分寸的。」荀白水松了口氣,忙親自提壺斟了杯熱茶,推向侄兒,「可是飛盞哪,平心而論,宋浮的手段雖錯,但這顧慮卻非無中生有。若是我大樑兵權能稍得平抑,不僅東宮安穩,對長林王府本身,其實也大有益處嘛。」

  荀飛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平章差一點就死在甘州城,你卻說對長林府大有益處?」

  荀白水輕輕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大樑以往舊例,皇子封王之後,即便委任軍務,也必定會四處調防,這麼做所為何來?不就是因為宗室中人離皇權太近,警戒異變而已。像長林王爺這樣統兵數十年的,你想想以前可曾有過?」

  「這怎麼能一樣?人人皆知,老王爺只是先帝收養,並無宗室血脈!」

  「就算是這樣吧,可軍功太過、兵權太盛也一樣是歷代大忌。別的不說,長林王府的二公子,無爵無職,走出去卻比正經侯爺還要令人退讓三分,等閒的將門之府可有如此聲勢?」荀白水一面察看著侄兒的臉色,一面向他傾過身去,壓低了聲音,「你知道朝野內外多少人,暗中提起蕭平旌時都叫他什麼嗎?」

  荀飛盞不由一怔,「什麼?」

  「叫他小林殊。」

  荀飛盞的眉睫頓時一顫。

  林殊。

  昔年威名赫赫的赤焰少帥,金陵城裡最耀眼的一抹亮色,縱橫沙場從無一敗的少年將軍。以他為長林二公子的類比,聽上去似乎算是誇讚,可林殊十九歲便冤死梅嶺的最後結局,整個大樑天下又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赤焰一案的起端,便在於帥門之府聲名鼎盛,而主君卻猜疑難容,雖然最後能得先帝洗雪,清名留存,但闔府覆沒之悲,也實在令人哀歎。

  荀飛盞眸色深深,問道:「老王爺知道這個說法嗎?」

  「暗中流言,誰敢明著跟他老人家說呢。」荀白水放緩語氣,繼續勸道,「飛盞,你要相信叔父對長林府並無惡意。如果在陛下當朝時,能提前分離兵權,有所制衡,總比讓太子無奈之下才做這件事情更好吧?」

  荀飛盞眉間升起惱意,顯然並不同意,「你之所以會這麼想,終歸還是擔心太子將來鉗制不住長林王府。但實際上,老王爺身為武臣從不參政,軍方有才之士也從來沒有被他打壓過。長林軍如今的聲勢並非是先帝恩賜、陛下縱容,那都是實打實的軍功。」

  荀白水還想再辯駁什麼,被荀飛盞快速抬手止住。

  「說到底這是想法不同,爭不出個好歹來,我也不想再爭了。請代我向嬸娘致歉,就說宮中急召……」他搖了搖頭,臉色難看,「這一餐飯,恕我有些吃不下去。」

  荀白水自然知道三言兩語不可能勸服他,倒也不是特別心急,趕在後方挽留了兩句,並未勉強。

  悶悶不樂地走出荀府大門,荀飛盞的步履緩了下來,額角開始抽疼。他是武人筋骨,除夕在宮城守值一夜仍是步履如風,結果出來拜了個年,反倒覺得周身沉重,只想早些打馬回府蒙頭睡一覺。

  正月初五前禁忌諸多,又是勞作了一年,所以城中許多街面皆已休市,唯有朱雀大道這一段仍是熙攘熱鬧,酒肆茶樓比往日的客流更盛。因為心情煩悶,荀飛盞縱馬前行的速度稍稍快了些,不料剛從朱雀橫街轉上主道,就見半空突有一個人影破窗而出,直摔在他前方地面上連滾了幾滾。

  荀飛盞猝不及防,一時停不下來,快速提韁向旁側讓了一下,馬蹄才沒有踩上去。正在愣神之時,只見又是一具身體被扔了出來,跟先頭那個人滾成一堆。

  緊接著,一個錦衣青年從二樓窗口躍下,帶著滿面怒氣,踏步上前揪起地上兩人提拳就打,一眼看過去,正是蕭平旌。

  不可否認,儘管荀飛盞在叔父府裡強力聲辯,但「小林殊」的說法仍然帶給他不小的震動,此刻眼見著長林二公子當街打人,樓上樓下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眉間頓時生出怒意,一按馬鞍,飛身而出,接住了蕭平旌的拳頭,兩人快速對拼了幾招,彼此的火氣都有些足,拳拳生風。

  地上兩個人早就嚇得抱頭癱軟,抖得更加厲害,想要爬遠一些,半天都挪不動,看其衣飾,倒也是兩個貴家公子的模樣。

  「蕭平旌!你以為你是什麼人?」荀飛盞雙拳擊出,將對方逼退了兩步,怒斥道,「此乃金陵皇城天子腳下,不是你隨意妄為、無法無天的地方!」

  蕭平旌氣得臉發白,「你上來一句話都沒問過,怎麼知道是我無法無天?」

  「我用不著問!他們兩個再有錯處,京兆衙門報官的大門隨時開著!你這樣私自罰處、當街毆打,算是性情張揚還是囂張跋扈?」

  他正說著,酒樓門口堆成團的人群後突然擠出來蕭元啟,有些著急地勸道:「消消氣,都消消氣……」

  和四周紛紛圍過來的路人不一樣,這位小侯爺並不是剛好在場來看熱鬧的,若論眼下這件事的起源,其實多少算與他有些關係。新年一早,萊陽太夫人又趕去敬神,他不必陪同一時無事,便約了兩個常來往的世家公子出來喝酒,大家席間聊起滿城貴眷出門進香這事兒,其中一人便提到遇上了長林世子妃的車駕,笑著猜測是去西山青蓮寺的。

  青蓮寺供奉觀音,算是個求子的地方。兩人仗著是私底下,又喝了幾杯酒,言語間漸漸有些不尊重,蕭元啟攔都攔不住。

  說起來也算他們倒黴,蕭平旌從扶風堂出來後,想到要跟大哥提那樣的事情,心裡一直悶沉沉的,恰好看到酒樓下蕭元啟的隨從阿泰,便想上去跟他喝杯酒,稍緩一緩再回府。誰料想剛剛走到雅間的屏風這頭,就聽見裡面傳來輕佻的語音。

  「要我說,送子觀音頂什麼用啊?京裡傳言,老王爺領兵數十年,殺伐太重,陰氣鬱結,報應在子嗣上,兒媳婦這才老結不出果子來呢……」

  蕭元啟剛斥責了一聲「胡說什麼」,隔間的屏風便被扯成了兩半,蕭平旌滿面怒容踏步進來,一手揪住一個,從窗口次第扔到了外頭。結果還沒放手開打呢,就被路過的荀飛盞攔了下來,當頭一頓呵斥,這腔火氣怎麼可能消得下去?

  「我跋扈?」蕭平旌的拳頭捏得咯咯響,踏前一步,「被人嚼我長林府的舌頭還掛著女眷,你居然讓我報官你沒病吧?!」

  荀飛盞不由一怔,「掛著女眷?誰?」

  「我們家現在幾個女眷你不知道啊?」

  一聽到掛上了蒙淺雪,荀飛盞臉頰邊的肌肉跳了幾下,突然出手將地上兩個世家公子拎了起來丟給自己的親兵,怒道:「捆上帶回去!」又轉向這兩人呆站一旁的隨從,厲聲道:「你們兩家的老爺如果想要人,到我的禁衛府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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