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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他一驚,下意識地將其抽出——果然是那支遺落在頤音園裡的紫玉簫。

  那日驟然遇襲,猝及不妨之下他脫身而退,卻在與羿的交手中將這件東西遺落,回頭遍尋不見。原來,竟是被她撿了去麼?他又驚又喜,將失而復得的玉簫握在手裡輕輕磨娑,注視著錦繡堆裡那一張蒼白沉睡的少女容顏,微微失神。

  那一瞬,他的眼神遙遠,不知道面前安靜睡去的是哪一個人。

  失而復得的物,失而復得的人——時空仿佛瞬間交錯。

  這,是否暗示著某種冥冥中的機緣?

  然而,就在失神的一個刹那,帳中的少女動了一下,似是在長久的高熱煎熬下清醒了過來,吃力的睜開了眼睛:「誰……」

  似有一陣清風拂過,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紗帳在昏黃的燈下微微搖晃,寂靜的室內空無一人。只有窗戶半開著,外面有急促的雨聲敲擊著花園的枝葉。

  窗臺上那支紅玫瑰依舊鮮豔。

  「咦?」阿黛爾虛弱的喃喃,重新倒在被褥中——難道真的是做夢了麼?然而,片刻前那種溫良的觸感還停留在肌膚上,耳邊那故鄉的語言,似乎還在輕聲的迴響。

  真的是哥哥來了麼?

  不……不,那一定是做夢罷了。

  她失神了刹那,忽地想起了什麼,抬手在枕頭下摸索了一番,變了臉色——她忽然明白了過來,定定看著那扇半開的窗子,靠在繡金大方枕上,微微的出神。

  原來……是他?

  這幾夜來,午夜夢回在床邊朦朧見到的人影,難道莫非是他麼?

  阿黛爾咬著唇角,想起了那個幾度相遇卻始終不曾相見的人——那個承諾會像哥哥一樣照顧自己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她有些好奇有些感激地猜測著他的模樣,想著他傳奇一樣的生平過往,想著如驚鴻掠影一樣的兩次相遇——想著他在荒園高樓上臨風而坐,在月下吹起玉簫,一身白衣煥發出淡淡的光華,宛如一樹梨花開。

  只是面容依舊模糊。

  (5)

  四更時分,華御醫接到了暗號,便從側門而出,坐了青衣小廝的轎子冒雨離去。

  蕭女史獨坐了許久,似是滿懷心事。入內室探看時,發現公主怔怔靠在軟枕上,對著窗外的夜色出神,竟毫無發現旁人的進入。看到少女臉上那種神情,年老多識的女官心裡一個咯噔,頓時沉了一沉,也不做聲,只是上前關起了那扇半開的窗子。

  「曼姨?」仿佛這才注意到她,阿黛爾輕輕喚了一聲。

  「公主,今日好些了麼?」女官回身走到榻前,恭聲問,一邊小心地抬起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松了一口氣,低語,「果然退了……華御醫的確不是徒有虛名啊。」

  「我好多了。」阿黛爾輕聲回答著,神色卻還是有些恍惚,眼神停在那扇窗子上,忽然開口,「曼姨,這幾夜,是不是有人一直坐在我榻旁?」

  蕭女史的臉色驀地一變,似是對方觸犯了極大的禁忌:「公主請勿擅言!」

  被那樣嚴厲的語氣嚇了一大跳,阿黛爾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這是頤景園,大胤未嫁皇后的寢宮,除了奉旨侍奉公主的我,還有誰會半夜來到公主榻前?」蕭女史逼近她的榻前,壓低了聲音,看著她,「公主,莫非是你思鄉心切,半夜裡夢見胞兄,所以一時恍惚了?」

  「……」阿黛爾有些失措,喃喃,「也、也許吧……」

  「那就好。」蕭女史放緩了語氣,凝視著她,低聲,「但即便是夢話,也不能亂說。」

  阿黛爾一顫,垂下頭去,不再說話,手指繞著胸前的項鍊,怔怔看著上面小小的畫像。蕭女史過來替她拉下帳子,重新往金爐裡添了一把瑞腦,然後輕輕歎了口氣:「公主,十五日後便是您大婚典禮的日子,千萬小心,不可再出什麼差錯了。」

  「……」少女沒有說話,仿佛認命一樣垂下了眼睛,沉默。

  直到女官靜靜的關上門退出,她長長的睫毛才動了一下,一滴淚水無聲地濺落在手心的畫像上,濡濕了少年蒼白的臉。

  「哥哥……」她喃喃了一聲,卻仿佛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沉默下去。許久,阿黛爾忽然撐起身,打開了床頭放日常器具的鏤金匣子,從一堆物品裡拿起了一支鵝毛筆,將白紙鋪在膝蓋上,開始唰唰的寫一封信。

  只不過寫了兩三行,她停下筆,仿佛又不知道寫什麼了。

  想了想,還是抬起纖細的手腕,如往日無數次那樣,把信箋撕碎——雪白的紙片四分五裂的灑落在地上,她重新寫了一封短短的信,封好後,似乎身體終於支持不住,阿黛爾歎息著往後一靠,重新沉入了重重的綾羅綢緞之中,倦極地闔起了眼睛。

  「哥哥,我很好。在大胤有很多人照顧我,一切真是比來的時候預想的好多了。只是,我還是非常想念翡冷翠,非常想念你。我每日都對女神祈禱,希望她能讓我們早日團聚。

  「永遠愛你的阿黛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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